這個皇後,不是天子說廢就廢的

高宗雖然輕而易舉地拿掉了李義府這顆棋子,但是大權旁落的危險卻絲毫沒有解除。

自從患上風疾之後,高宗的健康狀況始終不見改善,所以武後幹政的機會越來越多,而她的政治野心也隨之不斷膨脹。高宗李治不無悲哀地發現——當年那個“屈身忍辱,奉順上意”的武媚已經不復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從頭到腳都生長著權力欲望的女人。這個女人非但不再順從他、尊敬他,反而一步一步架空了他,甚至已然淩駕了他!

悲哀之余,李治感到了一種強烈的憤怒。(《資治通鑒》卷二〇一:“及得志,專作威福,上欲有所為,動為後所制,上不勝其忿。”)

一切都和當年的長孫無忌如出一轍。

不,是比當年的長孫無忌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這樣,高宗對武後的憤怒一天比一天更為強烈。可他並沒有注意到,與此同時,皇後武媚對他的不滿也是一天比一天更深。

高宗的憤怒是因為自己的天子之權被妻子竊取了,而武後的不滿則是因為自己老公的心被別的女人偷走了。

是的,這幾年來,高宗對武媚的愛意日漸淡薄,而對另外兩個女人的寵幸則是與日俱增。而尤其讓武媚感到諷刺的是,這兩個女人居然一個是她的親姐姐——韓國夫人,一個是她的外甥女——魏國夫人。

韓國夫人的夫家也算得上世家大族,丈夫叫賀蘭越石。她生下了一雙兒女,兒子叫賀蘭敏之,長大後成了名聞長安的美少年;女兒就是後來的魏國夫人,據說也是長得天姿國色、美艷動人。賀蘭越石早亡,所以韓國夫人年紀輕輕就守了寡。武媚正位中宮後,韓國夫人就經常帶著女兒出入禁中,日子一久,高宗李治就看上了這個風韻猶存的俏寡婦,順帶著把她身邊的美少女也一並納入懷中,不久就封這個小情人為魏國夫人。

這對母女就這樣成了天子的枕邊新歡。每當武媚看見她的姐姐和外甥女滿面春風、花枝招展地出入天子寢殿時,她的眼中就會屢屢噴射出憤怒和嫉妒的火焰。

高宗李治沒有注意到這道火焰。

韓國夫人也沒有看見這道火焰。

直到後來有一天,當宮人們無意間發現,頻繁出入天子寢殿的不再是母女倆,而只剩下一個年輕的魏國夫人時,人們才恍然想起,已經有一段日子沒見過韓國夫人了。

是的,韓國夫人消失了。

就在人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韓國夫人悄無聲息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史書沒有記載韓國夫人死亡的具體時間和具體原因,但是民間卻盛傳她是被她的親妹妹皇後武媚毒死的。然而宮闈之事從來幽微難測,沒有人說得清韓國夫人的真正死因,細心的宮人們只能從魏國夫人美麗而憂傷的臉上,看見一絲哀怨和仇恨的眼神。

尤其是當皇後武媚在場時,她眼中的那種仇恨似乎尤為強烈。

韓國夫人死後,高宗李治就把對她們母女的愛全都傾注到了魏國夫人身上,他甚至想正式封她為九嬪之一,只不過他也知道,只要武媚還在皇後的位子上,他就不可能邁出這一步。

那麽,有沒有可能把武媚從皇後的位子上擼了呢?

當然有可能。

既然當年可以廢王立武,今天為什麽就不能廢掉武媚,然後納賀蘭氏為嬪,與這個美麗溫柔而又善解人意的小情人廝守終生呢?

這樣的念頭一經出現在高宗的腦海,就像一枚石子投進了湖心,不斷泛起一圈比一圈更大的漣漪,讓他再也無法平靜。

於是,為了重新奪回天子大權,同時也為了美麗可人的賀蘭氏,高宗李治決定放手一搏!

接下來,他需要的只是一個適當的時機、一個恰如其分的廢除皇後的理由。

麟德元年(公元664年)冬天,這樣的時機終於出現了。

有一天,宮中的宦官王伏勝忽然向天子告發,說一個叫郭行真的道士經常在皇後的安排下“出入禁中”、設壇作法,並且——“嘗為厭勝之術”!(《資治通鑒》卷二〇一)

厭勝?

又是這個可怕的罪名。

人們都還記得,當年武昭儀陷害王皇後的時候,用的就是這個十惡不赦的罪名。誰也沒想到許多年後,居然有人會以同樣的罪名對武後發出指控。

得到王伏勝的密報時,高宗李治表面上勃然大怒,可內心卻在竊喜——還有什麽比“厭勝”更正當的廢後理由呢?

厭勝事件爆發後,高宗李治立刻密召西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上官儀進入內殿,商議如何處置皇後。

這個上官儀在一年前才剛剛拜相,其資歷要比其他宰相淺得多,可高宗為何偏偏找他密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