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皇後,不是天子說廢就廢的(第3/4頁)

但是這裏有個前提,那就是——天子必須為他犯下的錯誤買單。

換言之,李治本人固然可以推卸責任、逃避懲罰,但是他手下的那幾個幫兇以及他在朝中的一幹親信,卻必須替他們的主子付出代價!

這才是武後笑容中的真實含義。

就在武媚邁著輕盈的步履轉身走出內殿的那一刻,一張長長的報復名單已經完整地浮現在她的腦中。

名單上的頭兩個,就是上官儀和王伏勝。

第三個,就是廢太子李忠。

因為上官儀和王伏勝都曾經是李忠的東宮舊部,如今這兩個人都參與了廢後事件,那麽李忠自然也難逃幹系。而且,李忠一天不死,現太子李弘的地位就始終不能穩固。所以,無論是出於報復還是出於斬草除根的考慮,武後都必須利用這次機會除掉李忠。

這些年來,廢太子李忠可謂嘗遍了人間冷暖、閱盡了世態炎涼。當初他被立為太子時,年紀尚幼,還不完全明白權力和富貴的意義,可身邊卻整天圍著一大群討好和獻媚的人。十四歲那年,他忽然被廢黜了,一夜之間喪失了所有,然後身邊那些人就像逃避瘟疫一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離開京城的那天,所有東宮舊臣沒有一個人來給他送行,真是令他傷透了心。

被貶謫為梁州都督的同年年底,他再一次被貶為房州(今湖北房縣)刺史。後來的日子,李忠慢慢長大,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命運——原來他自始至終都是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不論是入主東宮,還是被流放遠地,都是別人權力鬥爭的結果;在他大起大落的命運背後,一直都有一些可怕的力量在操控和主宰。

意識到這一切的時候,李忠感到了無比恐懼,他仿佛看見陰謀和死亡正如影隨形地跟著他。李忠從此惶惶不可終日,每天夜裏總是噩夢連連,白天也始終擔心會有刺客行刺。為了化解隨時可能到來的災難,李忠屢屢請巫師設壇作法,占蔔吉兇;為了防備刺客,他甚至喬裝改扮,經常穿上婦人的衣服。

李忠在房州的一舉一動,自然都逃不過武後的眼睛。顯慶五年(公元660年)初秋,朝廷再次頒下一紙詔書,把李忠廢為庶人,流放黔州,囚於前廢太子李承乾的舊宅。

在那座陰氣森森的宅子裏,李忠更是陷入了極度的恐懼。那幾年裏,他逐漸變得蓬頭垢面、形容枯槁,生命對他而言已經變成一場漫長的刑罰,他已經如同廢人,活著就是在等死。

麟德元年(公元664年)十二月,許敬宗在武後的授意之下,上疏指控上官儀、王伏勝、廢太子李忠暗中勾結、企圖謀反。上官儀旋即被捕下獄,幾天後就與長子上官庭芝、宦官王伏勝一起被斬首,家產抄沒,府中女眷也全部沒入宮中為婢。就是在這場家破人亡的災難中,剛出生不久的上官婉兒隨母親一起被沒入了掖庭。

十二月十五日,廢太子李忠被賜死於貶所,年僅二十二歲。稍後,時任右相(中書令)的劉祥道因與上官儀交情深厚,罷免了宰相職務,降為司禮太常伯(禮部尚書);同時,朝中還有左肅機(尚書左丞)鄭欽泰等一大批官員,都被指控與上官儀有交情,或遭貶謫、或遭流放,全被逐出了朝廷。

高宗李治很清楚,這些人並不是因為與上官儀友善而被株連,而是因為他們都是自己的親信,所以才會被皇後通通趕出長安。

明知如此,可李治卻無能為力。

從皇後武媚帶著利刃般的目光走進內殿的那一刻起,從李治被迫說出“我初無此心,皆上官儀教我”這句話之後,李治就知道自己完了,他只能把天子大權拱手讓給皇後武媚。

因為他別無選擇。

其實,李治何嘗不想把君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又何嘗不想按照自己的意志統治這個帝國!然而,自從患上這該死的風疾之後,很多事情就不再以他的意志為轉移了。每當他想集中精力聆聽百官奏事的時候,每當他要打起精神裁決政務的時候,可惡的病魔就會猛然攫住他,讓他頭暈目眩、四肢乏力。

在這種力不從心的情況下,他除了把權力交給皇後之外,還能交給誰呢?交給宰相嗎?如今的這些宰相,雖然一個個貌似謙恭,好像對天子唯命是從,可一旦天子真的把最高權力下放給他們,假以時日,誰敢保證不會出現第二個長孫無忌呢?

在李治看來,即便他和武媚早已同床異夢,可他們畢竟曾是一對如膠似漆的恩愛夫妻;即便他和武媚早已貌合神離,可他們畢竟曾是一對生死與共的政治拍档!更何況,皇後畢竟給他生下了四個兒子:太子弘、沛王賢、周王顯、殷王旭輪(後改名旦),來日自己駕鶴西去,皇後必然要把權力歸還給太子李弘,到時候江山就仍是李唐的江山,社稷也仍然是李唐的社稷。這樣的結果,總比讓朝政大權落入異姓權臣的手中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