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藩鎮開刀

為了讓兒子李惟嶽能夠順利繼承節度使之位,成德李寶臣在臨死之前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建中二年正月初,李寶臣以托付後事為由,把跟隨他多年的十幾個心腹大將召到恒州,並且在同一天全部殺死。

這件事很絕情,很殘忍,可李寶臣不得不這麽做。

因為李惟嶽太年輕,而且生性軟弱,缺乏主見,日後很難鎮得住這幫悍將,所以李寶臣只好提前幫兒子清場。

當那十幾顆血跡斑斑的頭顱在李寶臣面前一字兒擺開的時候,他還沒來得及感到欣慰,就不由自主地蹙緊了眉頭。

因為漏掉了一個。

他麾下最驍勇的將領、時任易州(今河北易縣)刺史的張孝忠並沒有在這串頭顱裏面。

這可不妙。李寶臣想,張孝忠不死,兒子將來的麻煩可就大了。

李寶臣隨即派遣使者前往易州,催促張孝忠來恒州晉見。

使者是張孝忠的弟弟張孝節。

看著弟弟那張擰成一團的苦瓜臉,張孝忠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你回去問問李寶臣,那些將領犯了什麽罪,竟然同日被誅?你告訴他,我張孝忠怕死,所以不敢去,不過請他放心,我也不敢背叛他。說來說去,就是跟他不敢奉詔入朝一樣罷了!”

張孝節的眼淚嘩嘩就下來了,哽咽著說:“你要不去,我就死定了。”

“我要是去,咱哥倆就全死定了!”張孝忠說,“有我在,他不敢殺你。”

張孝節空手而回,李寶臣在心裏一聲長嘆。

看來張孝忠是殺不掉了,而且這個笨蛋張孝節也不能殺,現在殺他就等於提前逼反張孝忠。

沒辦法了,讓一切順其自然吧。兒子李惟嶽能不能守住這份家底,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正月初九,李寶臣卒。幕僚胡震等人勸李惟嶽秘不發喪,隨後以李寶臣的名義上表朝廷,請求由李惟嶽繼任節度使。

看著成德的奏表,德宗李適的心頭不禁掠過一陣戰栗。

這是興奮的戰栗。

李適很清楚,李寶臣肯定是翹辮子了,否則李惟嶽也不會這麽急著上表。

機會來了!要想把藩鎮的權力收歸中央,這就是最好的機會。

於是,德宗一邊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成德的要求,一邊派遣了一個叫班宏的使臣前往恒州,去“探望”李寶臣的病情。

朝廷使臣一到,李惟嶽頓時傻了眼。他知道瞞不住了,只好拿出重金賄賂班宏,希望他能夠幫著隱瞞。不料班宏卻一口回絕,馬上回京向德宗稟報了李寶臣已死的實情。李惟嶽無奈,這才匆忙發喪,同時自立為留後,並授意成德將領聯名上奏,請求朝廷賜給旌節。

德宗再次駁回了他的請求。

天子的強硬態度讓諸藩大為驚愕,同時也讓他們感到了唇亡齒寒的危險。

盡管諸藩人人心懷鬼胎,處處明爭暗鬥,但是在“確保權力世襲”這一點上,他們卻是空前團結、高度一致的。早在許多年前,成德李寶臣、魏博田承嗣、淄青李正己、山南東道梁崇義等人就形成了一個秘密約定——諸鎮必須齊心協力,確保各自地盤的世襲。

當初田承嗣死時,李寶臣就曾極力幫他的侄子田悅說話,迫使代宗朝廷承認了田悅的世襲權力。

所以,當德宗此次明顯流露出“削藩”的意圖時,諸藩當然不會坐視。隨後,魏博節度使田悅便代表諸藩頻頻上奏,一再替李惟嶽求情。

德宗還是那個字:不!

眼看事情陷入僵局,朝臣勸諫德宗說:“李惟嶽承襲父位已經是既成事實,若不順水推舟,勢必發生叛亂。”

德宗當然知道——敢於說“不”是要付出代價的。

對此他早有心理準備。

如果李惟嶽及其河北諸藩膽敢抗命,他將不惜一切代價與之一戰!

為了表示自己向藩鎮開刀的決心,德宗李適對滿朝文武說了一番話:“這些年來,各種反叛勢力憑的是什麽?還不是憑借朝廷封給他們的土地、賜給他們的權位!過去,朝廷為了息事寧人,不斷給予他們任命,不斷滿足他們的欲望,可結果呢?叛亂還是有增無減!由此可見:爵命不足以消弭叛亂,適足以助長叛亂!所以,倘若李惟嶽必定要叛,給不給他任命,結果都沒什麽兩樣。”

朝廷最終拒絕李惟嶽的消息傳出後,田悅和李正己的使者便迅速趕赴恒州和李惟嶽見面。

諸藩緊急磋商的議題只有一個——武力聯合,對抗中央!

建中二年五月,諸藩率先動手了。

魏博節度使田悅命兵馬使孟佑率五千步騎北上增援李惟嶽,同時命兵馬使康愔率八千人進攻邢州(今河北邢台市),命別將楊朝光率五千人在邯鄲西北紮營,阻擊昭義方向來的朝廷軍,而他本人則親率數萬大軍圍攻臨洺(今河北永年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