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帝師李泌(第3/4頁)

四面八方傳回的捷報讓德宗李適大為振奮,然而,偌大的天下還是有一塊地方讓他始終牽腸掛肚。

那就是帝國的財賦重鎮——江淮地區。

自從李希烈發動叛亂以來,他的隔壁鄰居淮南(治所揚州)、鎮海(治所潤州,今江蘇鎮江市)兩鎮就不得安生了。淮南節度使陳少遊是個見風使舵、貪生怕死的軟骨頭。李希烈剛剛起兵之時,他還曾裝模作樣地出兵討伐,後來李希烈兵勢大盛,陳少遊就慌忙把轄區內的四個州主動割讓給了李希烈。不久,陳少遊聽說朱泚在長安稱帝,德宗又出逃奉天,他就覺得李唐快完蛋了,於是忙不叠地把朝廷儲存在揚州的鹽鐵專賣收入、總值八百萬的金帛全部據為己有,同時又修築城池、秣馬厲兵,大有擁兵割據之勢。

李希烈耀武揚威、攻城略地,陳少遊又趁亂割據、不斷擴充戰備,這一切迫使鎮海節度使韓滉也不得不進入一級戰備狀態,立刻采取各種措施閉境自保。他下令封鎖了轄區內的所有關卡和渡口,禁止車馬舟船隨意出境,同時花大力氣重築轄下的軍事重鎮石頭城(今江蘇南京市東),並在建業(今南京)、東峴(鎮江市東)一線緊急修築了大量營寨碉堡……

韓滉的武力威懾顯然發揮了作用。此後,李希烈雖然在河南與官軍打得不亦樂乎,但始終無暇也無力出兵江東;而陳少遊一看韓滉擺出了那麽生猛的架勢,當然也不敢輕舉妄動。因此,在德宗朝廷流亡期間,整個江淮地區盡管劍拔弩張,結果倒也維持了一個平衡局面,始終沒打起來。

然而,隨著長安光復、德宗回鑾,陳少遊和韓滉大舉擴充戰備的行為就不能不受到質疑了。尤其是韓滉,動作那麽生猛、場面搞那麽大,更是引起了朝中輿論的極大非議。人們紛紛傳言,說韓滉顯然是心懷異志、圖謀不軌,否則他為何趁鑾駕播遷之機秣馬厲兵,還大修石頭城?

德宗李適被這個傳言搞得心神不寧。

江東可是帝國的大糧倉啊,韓滉若真的心懷異志,那麻煩就大了!

德宗隨即向李泌吐露了自己的不安。

李泌知道,德宗是一個疑心病很重的人,這幾年諸藩接連叛亂,更是在很大程度上加重了他的猜忌之心。眼下如果在韓滉這件事上處置不當,後果將不堪設想——因為逼反一個韓滉事小,引起相鄰諸道人人自危事大,若因之導致整個江淮漕運斷絕,那可真是天大的麻煩了!

李泌決意打消德宗的疑慮。他說:“韓滉忠貞清廉,自從陛下乘輿播遷,他的貢賦始終沒有斷絕。而且,韓滉鎮撫江東十五州,地方匪患不生、一派升平,可謂卓有政績。他之所以修築石頭城,是因為看見中原板蕩,說不定陛下會有江東之行,故提前作迎接聖駕之準備,此乃人臣一片忠誠之表現,奈何反以為罪狀!韓滉性情剛正嚴明,不附權貴,得罪的人太多,難免招惹一些毀謗之辭,願陛下明察,臣敢保證他絕無二心。”

德宗輕輕瞟了李泌一眼:“外面議論紛紛,舉報他的奏章多如亂麻,賢卿難道都沒有聽說?”

李泌道:“臣當然聽說了。臣還知道,韓滉的兒子韓臯在朝中擔任考功員外郎,已經很長時間不敢回江東探望父母,就是因為這些甚囂塵上的毀謗之言。”

德宗冷笑:“是啊,連他的兒子都嚇成這樣,你還替他擔保?”

“韓滉的想法臣最清楚,臣願上疏替他申辯,請陛下將奏疏發到中書省,再向文武百官公布,讓所有人都了解真相。”

“這就沒必要了。”德宗說,“朕正準備重用你,你千萬不可卷入如此復雜的人事當中。擔保一個人,談何容易啊!你最好不要跟多數人意見相左,以免受到連累。”

德宗說完,故意面露倦容,示意李泌退下。

李泌退出後,當天就呈上一道奏章,願意用闔家百口的性命替韓滉作保。

德宗無奈,數日後又召見李泌,說:“賢卿竟然真的上疏替韓滉作保,朕為你著想,已經把奏章留中了(即留在宮中,沒有下發到中書省)。朕也知道,你與韓滉是故交,但也沒必要為他豁出身家性命啊!”

德宗此言,表面上是愛惜李泌,實際上已經在指責他“回護親舊”了。李泌當然不會聽不出這層意思。他正色道:“臣豈敢因親舊之故負於陛下!只是韓滉確實沒有異心。臣之所以上疏,為的是朝廷,不是為自己。”

德宗眉毛一揚:“哦?如何為了朝廷?”

“如今天下大旱,蝗蟲成災,關中一鬥米賣到了一千錢,公私倉廩都已耗竭,唯獨江東豐稔,是朝廷命脈所系。”說到這裏,李泌明顯提高了音量,“願陛下早日公布臣的奏章,以解朝中百官之惑,並面諭韓臯回家省親,令韓滉生感激之情、消自疑之心,以最快的速度把江淮貢米發往京師,這難道不是為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