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與和平(第2/3頁)

尚結贊如今萬萬沒料到,他在唐朝境內搶得熱火朝天,李晟卻趁其不備在背後狠狠捅了他一刀,還把他們幾年來從唐朝擄掠的東西燒了個精光!

尚結贊知道後方戰敗,軍心必然浮動,只好率部北撤。十月十七日,尚結贊撤到合水(慶陽縣東),當晚在合水北面紮營。

此時的尚結贊當然不會知道,已經有一支唐軍在夜色的掩護下逼近了他的大營。

這是邠寧節度使韓遊環派遣的一支奇襲小分隊。

就在吐蕃人呼呼大睡之際,唐軍突然殺入營中,片刻之間就砍翻了數百人。等到吐蕃人回過神來,唐軍又忽然撤退,一下子消失在了夜色裏。尚結贊大怒,立刻集合部隊,出營追擊。

此刻,韓遊環已經在不遠處一個叫平川的地方擺好了陣勢,而且命人攜帶大量戰鼓藏在西面的山谷之中。尚結贊大軍追到平川時,才發現唐軍已在此嚴陣以待,而且西山又突然響起隆隆戰鼓。尚結贊擔心中了唐軍的埋伏,慌忙掉轉馬頭,帶著部眾連夜向北奔逃,把此次入寇所擄掠的糧食財帛全部丟棄在了大營裏。

看來,吐蕃人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麽強大。

這是李晟和韓遊環不約而同得出的結論。

貞元二年冬,韓遊環奏請德宗,要求主動出擊吐蕃,克復不久前被吐蕃人占領的鹽州(今陜西定邊縣)、夏州(今陜西靖邊縣北)等地,同時要求馬燧的河東軍配合出兵,攻擊吐蕃人的側翼。德宗當即準奏,命韓遊環、馬燧、渾瑊、駱元光等人聯合行動。

十二月中旬,馬燧率部進至石州(今山西離石縣)。河曲六胡州(統稱宥州,今內蒙古鄂克托旗)素聞馬燧威名,遂望風歸降。

得知唐軍數路出兵,尚結贊大懼。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這一年冬春之交,吐蕃境內又爆發大規模的自然災害,“羊馬多死,糧運不繼”,尚結贊萬般無奈,只好屢屢派遣使臣向唐朝求和。

德宗當然知道這只是吐蕃人的緩兵之計,於是斷然拒絕。

尚結贊一看此路不通,隨即又派人攜帶一份厚禮和一封言辭極度謙卑的信去見馬燧,承諾要將這幾年侵占的唐朝城邑和土地拱手奉還。

馬燧心動了。

既然出兵的目的就是要奪回被占領的城池,現在吐蕃人願意主動歸還,那又何必動刀動槍、勞師傷財呢?

馬燧隨即駐兵石州,不再向吐蕃境內推進,同時上奏德宗,極力主張與吐蕃議和。

朝中的文武大臣就此分成兩派:主戰派是李晟、韓遊環,以及不久前入朝為相的韓滉;主和派是馬燧和另一個宰相張延賞。

馬燧和張延賞之所以極力主和,除了對時局的判斷與主戰派不同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們都和李晟有過節,所以刻意和他唱反調。

盡管有主和派的掣肘,可剛開始,主戰派還是占了上風。因為李晟和韓遊環堅持認為:吐蕃人向來無信,“弱則求盟,強則入寇”,此時求和,必定有詐!德宗對此深以為然。而韓滉為了加強德宗的信心,更是主動提出——與吐蕃開戰的軍費和糧餉通通由他去籌措,不需要德宗勞心費神。

此時韓滉仍然兼任江淮轉運使,有了他的財政支持,德宗自然是底氣十足,於是否決了馬燧的議和要求,並敦促他繼續進兵。

貞元三年(公元787年)春,正當主戰派摩拳擦掌、準備大舉出擊的時候,形勢忽然發生重大逆轉——朝廷的“錢袋子”、德宗時下最倚重的財政大臣韓滉於這一年二月染病身亡,主和派趁機發起反撲,開始從兩個方面對德宗施加影響。

這兩個方面,一個涉及外交,一個事關內政,也可以說是德宗身上的兩個軟肋。

外交方面,德宗與回紇有舊怨,主和派與吐蕃人當然要對此充分加以利用;內政方面,德宗對功高望重的李晟已日漸生出猜忌之心,打心眼裏不希望李晟在此次對吐作戰中再次建功,而主和派恰恰可以利用這一點扳倒李晟、促成和議。

馬燧和張延賞相信,只要死死抓住這兩個軟肋,就不難改變德宗的想法。

關於德宗與回紇人的舊怨,時間要回溯到25年前。當時是代宗寶應元年,安史之亂尚未平定,史朝義仍然盤踞在東都洛陽,德宗李適的身份是雍王、天下兵馬元帥。那一年,回紇的登裏可汗親率大軍南下,本來是想劫掠關中,後來經過仆固懷恩斡旋,答應幫唐朝攻打史朝義。雍王李適當時駐兵陜州,出於地主之誼,親自帶人前往黃河對岸的回紇大營會見登裏可汗。

雙方見面時,雍王李適以平等之禮晉見登裏可汗,不料登裏可汗大怒,強調李適必須向他行“拜舞之禮”,也就是臣對君的禮儀。李適及其手下官員當然不從,於是據理力爭。雙方就此鬧僵。回紇人隨即將李適手下官員藥子昂、魏琚、韋少華、李進四人拉出帳外,每人鞭打一百,並把李適逐出大營,遣回陜州。第二天,魏琚和韋少華便因傷重不治而雙雙斃命。這件事情對年輕的李適來講,當然是難以忘懷的奇恥大辱,當時的李適便暗暗發誓,有朝一日即位登基,必定要雪洗前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