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文:舉世渾濁我獨清(第2/2頁)

王叔文一聽,頓時勃然大怒。

像韋臯這種武夫,他本來就不想結交,雖說此人有些軍功,可說到底也是個軍閥,這種人找上門來做交易,簡直讓王叔文覺得是對他的侮辱。此時此刻,這個看上去牛皮烘烘、其實屁也不是的說客居然還說什麽“以別的方式相報”,這是在商量事情嗎?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脅恐嚇啊!

王叔文氣得七竅生煙,當即把劉辟轟了出去,然後對韋執誼下達了收拾劉辟的命令。

這命令還是一個字:斬!

可韋執誼照舊還給他一個字:不!

劉辟沒完成領導交代的任務,就暫時留在京城沒走,打算尋找其他的突破口。可幾天後他就聽說,羊士諤因為得罪王叔文差點被宰了,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趕緊一溜煙逃回了成都。

王叔文一聽劉辟跑了,就把所有的氣都撒到韋執誼身上。韋執誼就跟他打太極,派人去跟他道歉說:“我絕不會背棄我們當初的盟約,現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曲線助成仁兄的事業啊!”

王叔文破口大罵,說他是在狡辯。

韋執誼也懶得再解釋。

從此,兩人的關系徹底破裂,勢同水火。

要說韋執誼這番道歉是在狡辯也並沒有冤枉他,因為韋執誼確實有自己的小九九。

所謂觀點的鬥爭都是假的,只有利益的鬥爭才是真的。

從前,同樣作為年輕士子的時候,韋執誼當然也跟王叔文一樣,滿腦子都是經世濟民的理想,可隨著他在官場上待的時間越久,昔日的理想就顯得越發蒼白。尤其是當上宰相後,韋執誼更是覺得世界上再沒有什麽東西比他頭上的烏紗更重要。所以,當王叔文仍然像過去那樣對他指手畫腳、甚至是頤指氣使時,韋執誼的抵觸和反感就是可想而知的。

說白了,他覺得以自己目前的宰相之尊,已經完全沒必要再受王叔文的控制了。如果說這種行為是過河拆橋,那韋執誼寧可拆橋,也絕不甘心再當王叔文的傀儡和花瓶。

對於韋執誼的這種心態,王叔文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王叔文對韋執誼的痛恨就不僅僅是他對友情的背叛,而是他對改革事業的背叛。

在王叔文眼中,改革是理想,是信仰,是他生命的全部意義所在。

可在韋執誼眼中,改革是什麽呢?只不過是工具,是跳板,是他換取高官厚祿的投機手段。

想到這一切,王叔文除了滿腔憤怒之外,只剩下一種心情。

那就是孤獨。

一種充塞天地的巨大而無形的孤獨。

一種舉世渾濁我獨清、舉世蒙昧我獨醒的孤獨……

西川節度使韋臯在王叔文那裏碰了一鼻子灰,不禁惱羞成怒,於是處心積慮地呈上了兩道奏疏。

第一道是給皇帝李誦的:“陛下積勞成疾,而又日理萬機,所以禦體遲遲不能康復。請暫令太子監國,恭候陛下聖躬痊愈,再令太子回到東宮。臣位兼將相,而今所言,乃職責所在。”

第二道是給太子李純的:“聖上把政事委托給臣子,然而所托非人。王叔文、王伾、李忠言之流,雖身負重任,卻任意賞罰,敗壞朝綱,而且植黨營私,內外勾結。臣深恐其禍起蕭墻,傾太宗之盛業,毀殿下之家邦。願殿下即日啟奏皇上,斥逐群小,使政出人主,則四方獲安。”

這個韋臯顯然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這兩道奏疏表明他擁有高度敏銳的政治嗅覺。他知道,王叔文的唯一靠山就是皇帝,除了皇帝,幾乎所有人都是王叔文的敵人。所以,只要他韋臯跟太子李純站在一起,而且想辦法把李純推上去,把順宗搞下來,那麽天下要收拾王叔文的人多了去了,根本用不著他韋臯本人動手。換句話說,哪一天把“太子監國”這事搞成了,哪一天王叔文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緊隨著韋臯上疏之後,荊南節度使裴均、河東節度使嚴綬等人也先後上疏順宗,說的事跟韋臯一模一樣。

反對王叔文的統一戰線就這樣在無形中建立起來了。

太子,宦官,藩鎮,這三種勢力絞在一起,唯一的結果只有一個——順宗完了,改革完了,而王叔文也絕對是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