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愬雪夜襲蔡州

在裴度養傷的二十多天裏,憲宗派駐重兵在他的府第日夜守衛,並多次派宦官前去慰問。有人勸皇帝把裴度罷官,借此安撫王承宗和李師道。憲宗勃然大怒:“如果免了裴度的官,等於使奸人的計策成功,將置朝廷尊嚴於何地?我起用一個裴度,足以打敗兩個敵人!”

六月二十五日,憲宗任命裴度為宰相,讓他繼續挑起平定淮西的重擔。裴度對憲宗說:“淮西是朝廷的心腹之疾,不能不除;而且朝廷既已出兵,兩河藩鎮都在密切關注事態的發展,以決定他們的下一步行動,所以朝廷絕不能半途而廢!”

七月五日,憲宗下詔歷數王承宗的罪行,不許他朝貢,並敦促他幡然悔過,自縛請罪,否則將擇日討伐。

就在朝野上下一致認定王承宗就是刺武案的幕後元兇時,從東都洛陽傳來了一個消息,令憲宗和朝臣們大出所料。

消息是東都留守呂元膺送來的。他破獲了一起由李師道幕後操縱的未遂暴動,從人犯的口供中獲知——李師道才是謀殺武元衡的真兇。呂元膺上奏憲宗:李師道暗殺宰相,企圖血洗洛陽,實屬罪大惡極,不可不誅!

至此,憲宗才得知武元衡被刺的真相。但是,朝廷目前正對淮西用兵,並且又已跟王承宗翻臉,實在是無力討伐李師道了。此刻,憲宗最關心的就是淮西的戰況。只有盡快討平淮西,朝廷才能騰出手來對付李師道和王承宗。

然而,淮西戰況實在是令人無語。

從去年十月到這年九月,討伐吳元濟的戰爭已經打了整整一年,卻始終沒有任何進展。被憲宗任命為前線總指揮的這個嚴綬,就是當年上表彈劾王叔文的家夥。此人毫無軍事才能,唯有一點非常突出,那就是花錢如流水。從到任的那天起,嚴綬拿了中央的巨額軍費後只做了兩件事情,一是毫無節制地犒賞士卒,收買人心;二是拼命賄賂宦官,構建人脈。

宰相裴度屢屢強調嚴綬無能,請皇帝更換主帥。九月底,憲宗終於下決心撤掉了嚴綬,改任宣武節度使韓弘為淮西前線總指揮。

然而,韓弘的到任卻沒有為戰局帶來轉機。

因為韓弘與嚴綬半斤八兩。他雖不像嚴綬那麽會花錢,可他卻想利用這場戰爭壯大自身的實力。他知道,對手活得越長久,他在朝廷心目中的分量就越重,與朝廷討價還價的籌碼就越多,所以淮西太早平定對他沒什麽好處。

說白了,韓弘就是想養寇自重。

一連兩任主帥都不得其人,淮西戰局逐漸陷入泥潭,而與此同時,河北的形勢也一點不讓人省心。

元和十年歲末,王承宗放縱軍隊四出劫掠,把相鄰諸鎮搞得寢食難安。於是盧龍(治所幽州)、橫海(治所滄州)、義武(治所定州)等鎮紛紛上疏請求討伐王承宗。

憲宗早就想收拾成德了,河北諸鎮的奏疏正中他的下懷。元和十一年(公元816年)正月,憲宗下詔削去王承宗官爵,命河東、盧龍等六道兵馬出兵討伐。

至此,李唐朝廷不得不在南北兩線同時作戰,這樣的局面顯然是危險的。不少朝臣想起了德宗當年的覆轍和教訓,以宰相韋貫之為首的多位大臣力勸憲宗罷兵,等平定淮西再回頭對付成德。

然而,對於大臣們的諫言,憲宗自始至終不為所動。

反戰派對此憂心忡忡,卻想不出有什麽辦法可以說服這個一意孤行的天子。最後,大臣們只好悻悻地閉上嘴,靜觀事態的演變。

這一年六月,從淮西前線突然傳回一則戰報,令沉寂數月的罷兵呼聲再度響起,並且空前高漲。戰報稱,淮西前線的主將之一、時任唐鄧節度使的高霞寓在鐵城(今河南遂平縣西南)一帶與淮西軍會戰,結果全軍覆沒,僅以身免。

此前,前線的參戰部隊偶有小勝皆會向朝廷誇大戰功,凡是打了敗仗則一律隱瞞。可這一次實在是敗得太慘,只好如實奏報。

消息傳來,滿朝駭愕,反戰派抓住此事大造輿論,並入宮力諫。然而,讓他們萬萬想不到的是,憲宗對此依舊不以為然。他若無其事地掃了大臣們一眼,說:“慌什麽?勝敗乃兵家常事!現在應該討論的是用兵的方略,當務之急是撤換不能勝任的將帥,及時為前線部隊調配糧餉,豈能因為一個人打了敗仗,就立刻罷兵?”

朝議的結果只有一個——接著打。

所有宰執大臣中,只有裴度一人堅持站在皇帝一邊。

在反戰派看來,憲宗這麽做簡直就是喪失理智。可在裴度眼中,天子這麽做就叫義無反顧、百折不撓。

淮西戰局的最終結果到底如何,目前還沒有人敢斷言,大家只知道皇帝是要一條道走到黑了。這些日子,反戰派大臣一個接一個掉了烏紗。繼去年年底宰相張弘靖、翰林學士錢徽等人被免職之後,本年七月,宰相韋貫之亦被罷免,九月,右拾遺獨孤朗又遭貶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