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的仕途:官場就是一張網(第3/4頁)

元稹捂著火辣生疼的臉頰,當場就懵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元稹見對方人多勢眾,而且還帶著家夥,壓根不敢反抗,趕緊拔腿就跑,連衣服和鞋子都顧不上穿。

當時的宦官都是驕橫霸道的主,劉士元當然不肯輕易放過元稹。他一邊揮舞鞭子窮追不舍,一邊還叫手下把元稹的馬牽走,再把弓箭拿來,一副非把元稹弄死不可的架勢。

元稹嚇得魂飛魄散,穿著襪子滿驛站亂躥,最後好不容易才逃離了敷水驛,狼狽不堪地回到了長安。

此事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眾所周知,憲宗一向寵幸宦官。雖然他對元稹不乏好感,但在這件事上,憲宗最後還是偏向了宦官。此外,宰相們本來就看這姓元的小子不順眼,如今出了這档子事,他們正好落井下石,拿他開刀。

幾天後,朝廷便以元稹“少年後輩,務作威福”為由,把他貶為江陵府士曹參軍。

貶謫令一下,好友白居易大為不平,接連上疏替他喊冤。時任翰林學士的李絳、崔群也面見憲宗,極言元稹無罪。

但是,憲宗不為所動,還是維持原判。

就這樣,元稹第三次被逐出了長安,開始了他“山水萬重書斷絕”“暗風吹雨入寒窗”的貶謫生涯。

這個曾經鋒芒畢露、年少輕狂的才子,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這一去,就是整整十年。

自己到底錯在哪了?

在謫居江陵的那些“殘燈無焰影幢幢”的日子裏,元稹一直在痛苦地反思。

從小到大所讀的聖賢書,有哪一本不是教自己要清廉為官、濟世安民的呢?又有哪一本是教自己要向權貴低眉折腰,甚至是與其同流合汙的呢?

沒有。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扶正祛邪、揚善去惡不僅是一個讀書人的本分,更是一個官員的立身處世之本,也是應盡的義務和責任。就算不能徹底祛除世界上的黑暗與邪惡,至少也要為人間帶來更多的光明與正義。然而,殘酷的現實告訴元稹,假如他繼續堅持這種理想,結果只有兩個字——毀滅。

元稹畢竟是聰明人,他很快就意識到,要想在險惡的官場上生存下去,就必須放棄舊的人生觀念,學會新的遊戲規則。

而這個規則的核心就是兩個字:人脈。

是的,官場就是一張網,一張由人脈所構成的利益聯結網。所以,自命清高、四面樹敵的人到頭來只有死路一條,只有八面玲瓏、廣結善緣才是正確的為官之道。最後,在現實的銅墻鐵壁前撞得頭破血流的元稹,經過一番痛徹骨髓的靈魂掙紮,終於幡然猛醒,大徹大悟,開始編織屬於自己的關系網了。

元稹構建的第一條官場人脈,是一個叫崔潭峻的宦官,此人時任江陵監軍。

元稹過去最討厭宦官,而且也是宦官把他害到今天這步田地的,所以貶謫江陵之初,他對宦官可謂恨之入骨。但是現在,元稹已經不這麽想了。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說,當初劉士元在敷水驛抽下的那一鞭,已經把那個嫉惡如仇的元稹打死了。

如今的元稹已然脫胎換骨,再也不會自命清高,以正人君子標榜於世了,更不會再堅守什麽修齊治平的聖賢理想了。他現在只想放下身段,廣交朋友,不管是什麽人,只要大腿夠粗,他就願意去抱。

而崔潭峻正是一個大腿夠粗的朋友。

因為他是穆宗李恒的東宮舊人。

元和十四年,憲宗大赦天下,元稹遇赦回朝,被任命為膳部員外郎。所謂膳部員外郎,就是宮廷裏面管夥食的。元稹舉目一望,和他同列的,都是一些剛剛入仕的後生晚輩,而當年與他一起當諫官的同僚,如今早已位列要津,個別人甚至已經貴為卿相了。

元稹的抑郁和苦悶可想而知。

元和十五年,穆宗登基,崔潭峻被召回朝中,元稹的好日子也終於到了。

早在當太子的時候,穆宗李恒就經常聽宮人吟詠元稹的詩歌,對他印象甚佳。崔潭峻當然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一回朝,就給穆宗獻上了一百余首元稹的新作。穆宗大悅,順便問起元稹近況。崔潭峻趕緊說明了他的尷尬處境。穆宗一聽就皺了眉頭,這麽有才的人,怎麽能讓他在食堂裏管夥食呢?

當年五月,元稹便被擢升為祠部郎中、知制誥。這是個幫皇帝草擬詔書的職位,相當於天子秘書,雖然級別不高,但卻舉足輕重。

元稹是靠宦官上位的,所以很多朝臣都對這項任命非常不滿。沒想到才過了幾個月,天子又頒下一道詔書,擢任元稹為翰林學士、中書舍人。誰都知道,走到這一步,距離相位就只有一步之遙了。

元稹如此扶搖直上,朝中輿論頓時嘩然。他剛到中書省上了幾天班,有人就給他難堪了。時值盛夏,有一天中午休息,元稹和同僚們聚在一起吃西瓜,忽然飛來一只蒼蠅,嚶嚶嗡嗡惹人生厭。中書舍人武儒衡(武元衡的堂弟)馬上拿起扇子拼命揮舞,甕聲甕氣地說:“哪來的討厭東西,居然往這兒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