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裕的人生巔峰

按照李德裕的計劃,朝廷此次討伐昭義能否成功,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河北的態度。如果成德與魏博願意奉詔,這場仗還沒開打,朝廷就已經贏了一半;可萬一他們拒不奉詔,並且跟昭義抱成一團,那麽朝廷就有陷入全面戰爭的危險了。

耐人尋味的是,面對朝廷的詔令,成德與魏博的反應截然不同。

成德節度使王元逵一接到詔令,就親率大軍南下趙州,並很快就攻克了邢州外圍的一座堡壘。可是,直到他的前鋒攻入邢州境內月余,魏博的何弘敬卻依然按兵不動。

王元逵頻頻向朝廷呈上密奏,稱何弘敬首鼠兩端,不可不防。接到密奏後,李德裕當即對武宗說:“給何弘敬下一道詔書,稱朝廷準備派遣王宰(討伐昭義的主帥)率軍借道魏博,直取磁州。如此一來,何弘敬必然擔心朝廷打他的主意,不出兵也得出。”

武宗依計而行,隨即命王宰率部直趨魏博。

果然不出李德裕所料,何弘敬得到消息後大為震驚,再也不敢耽擱,趕緊集結部隊匆匆北上,兵指磁州。

從會昌三年七月到次年年初,昭義軍在朝廷軍的強大攻勢下節節敗退,劉稹惶恐,不得不兩次上書請降,但均被李德裕斷然拒絕。

會昌四年(公元844年)閏七月,劉稹的心腹將領高文端向朝廷投誠,並提供了許多至關重要的軍事情報。朝廷軍利用這些情報,又打了好幾次勝仗,逐漸對潞州形成合圍之勢。八月,在王元逵與何弘敬的威逼下,作為昭義財賦重鎮的邢、洺、磁三州又相繼歸降。至此,劉稹的敗亡已成定局。

眼見昭義大勢已去,劉稹身邊的兩個人就開始尋找退路了。

他們是劉稹的親信大將郭誼、王協。

當初唆使劉稹擁兵自立時,這兩個家夥最賣力,可眼下劉稹馬上就要完蛋了,他們當然不想給他當陪葬。

郭、王二人決定殺了劉稹投降朝廷,用他的人頭換取富貴。

在郭誼和王協看來,劉稹年少懦弱,要除掉他易如反掌,可問題在於,劉稹身邊還有一個厲害角色——他的族兄劉匡周。

劉從諫臨死前,有意安排劉匡周擔任中軍兵馬使,目的就是讓他輔佐劉稹。所以,要想除掉劉稹,就必須先擺平劉匡周。

為此,郭誼找了一個機會對劉稹說:“十三郎(劉匡周排行十三)坐鎮帥府,向來剛愎自用,所以諸將都不敢向您進言獻計,怕被他猜忌而獲罪。山東三州之所以丟失,其根源就在這裏。依在下所見,只有請十三郎離開,眾將才有可能開誠布公,也才敢向您提出轉敗為勝的策略。”

少不更事的劉稹信以為真,隨即叫劉匡周以生病為由主動辭職。

劉匡周大怒:“我身在帥府,諸將才不敢心懷異圖,我要是走了,我們劉氏必遭滅門!”

劉稹認為劉匡周是危言聳聽,堅持讓他走人。劉匡周萬般無奈,只好交出中軍兵馬使的兵權,黯然離開了節度使府。

他一走,劉稹的滅頂之災就降臨了。

郭誼和王協隨即設計殺了劉稹,同時將劉氏宗族的男女老少全部捕殺——上至劉匡周、下至繈褓中的嬰兒,無一幸免。隨後,郭誼和王協又把劉從諫原來的親信故舊全部滅門。

八月十六日,昭義平定的消息傳到長安,宰相入朝稱賀。武宗問李德裕:“應該如何處置郭誼?”李德裕說:“劉稹不過是一個無知小兒,之所以對抗朝廷,都是郭誼等人指使,可到了劉稹勢窮力孤的時候,他們又賣主求榮,這種人要是不殺,何以懲惡!”

武宗點點頭:“朕也是這麽想的。”

幾天後,劉稹的首級被傳送京師。

郭誼、王協等人眼巴巴地等著朝廷的封賞,可他們萬萬沒想到,最後等到的,居然是朝廷的一紙逮捕令。

與劉稹被殺時隔不過半個多月,郭誼、王協等參與謀殺劉稹的昭義舊將,便悉數被綁送長安,然後全部斬首。

昭義之戰,朝廷既收回了對昭義的直接管轄權,又極大地震懾了河朔三鎮與天下諸藩,可以說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勝利。

自“元和中興”以來,歷穆、敬、文三朝,李唐中央與跋扈藩鎮的較量無一不以失敗告終,只有這一次贏得這麽漂亮,忠於李唐的萬千臣民無不為之歡欣鼓舞、揚眉吐氣。

毫無疑問,此次收復昭義的首功之人非李德裕莫屬。

如果沒有他的運籌帷幄,李唐朝廷不可能獲此完勝。

早在戰事剛剛拉開的時候,李德裕就向武宗提了一個問題:數十年來,朝廷頻頻對藩鎮用兵,為何屢屢失利?

這個問題的答案,當然也是武宗李瀍想知道的。

李德裕說,這是因為朝廷的用兵之策一直存在三大弊端。

其一,天子(包括他身邊的近臣)直接指揮前線作戰,往往一天之內就發出了三四道詔令,甚至連宰相都不知道,如此必然脫離戰場實際,無異於紙上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