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海市蜃樓

朱敖出身自吳郡即蘇州的豪門之家,有背景,具才華,唐代宗年間任朝廷禦史。在此之前,還做過杭州刺史的別駕。最初,他在河南少室山隱居。唐玄宗天寶初年的一個夏天,宰相李泌之孫時任陽翟縣縣尉的李舒,過中嶽寺院,聞朱敖隱居於此,故而相招。

杭州別駕朱敖舊隱河南之少室山,天寶初,陽翟縣尉李舒在嶽寺,使騎招敖。乘馬便騁,從者在後,稍行至少姨廟下。時盛暑,見綠袍女子,年十五六,姿色甚麗,敖意是人家臧獲,亦訝其暑月挾纊,馳馬問之,女子笑而不言,走入廟中。敖亦下馬,不見有人,遂壁上觀畫,見綠袍女子,乃途中睹者也。嘆息久之,至寺具說其事,舒等尤所嘆異。爾夕既寐,夢女子至。把被欣悅,精氣越,累夕如此。嵩嶽道士吳筠,為書一符辟之,不可。又吳以道術制之,亦不可。他日,宿程道士房。程於法清凈,神乃不至。敖後於河南府應舉,與渭南縣令陳察微往詣道士程谷神。為設薯藥,不托蓮花,鮮胡麻饌,留連笑語,日暮方回。去少室五裏所,忽嵩黑雲騰踴,中掣火電,須臾昧,驟雨如瀉,敖與察微、從者一人伏櫪林下,旁抵巨壑。久之,有異光,與日月殊狀,忽於光中遍是松林,見天女數人持一舞筵,周竟數裏,施為松林上,有天女數十人狀如天仙,對舞筵上,兼有諸神若觀世音。終其兩舞,如半日許。曲終,有數人狀如俳優,卷筵回去,便天地昧黑,復不見人。敖等夤緣夜半,方至舍耳。 (《廣異記》)

朱敖受招,去見李舒,行至少姨廟下。所謂少姨廟,即大禹少妻之廟。在廟前,朱敖見一身著綠棉袍的女子,容貌甚美。朱敖原以為是誰家的婢女,同時又驚異於她為什麽在夏天穿棉衣。朱敖在馬上相問,女子笑而不答,疾走入少姨廟。

朱敖很好奇,也下了馬,進入廟中。但不見女子的身影。找了一圈,朱敖又回到正堂,一扭頭,見旁邊墻壁上有一組壁畫,畫中有一人正是所見的綠袍女子。朱敖走上前,凝望良久,似乎覺得那女子一直在對自己微笑,但用手摸上去,那確實是畫中人。朱敖嘆息良久,出廟而去。

朱敖到了中嶽寺,見到李舒,二人相敘,末了時,朱敖將自己在少姨廟所遇怪異之事告訴了李舒,後者也頗為好奇。當天晚上,朱敖宿於中嶽寺,夢到了那個綠袍女子。朱敖抓著被子,欣喜異常,在夢中與那女子歡昵不已。第二天,他感到神經恍惚,精氣似失。這樣的事情一連持續了多日,直到朱敖形容枯槁,才將自己每夜所做之夢告訴李舒。李舒聽後大驚,請來自己的朋友道士吳筠,吳道士作了一道符,為朱敖辟邪,但沒起什麽作用。隨後,吳筠又設壇,欲以道術擒獲朱敖夢中的綠袍女子,但也不管用。李舒又想出一辦法,叫朱敖夜宿於另一位道士程谷神的房間。程谷神修行更深,道法純正,而此夜綠袍女子果然沒有在夢中出現。

壁畫上的人物,脫壁而出,來到了我們面前,走進了朱敖的夢裏,可謂神奇。這樣的故事在唐朝還發生過兩次,被記載於《宣室志》中:

一、唐朝有人名房建,遊南嶽衡山,遇一道士,其人風骨明秀,頗有仙風。二人於路上交談,道士所敘上清、蓬萊、方丈等仙境的靈異之事,一如親身經歷。房建很是奇異。十多天後,房建將要去南海郡。道士聞之,對房建說:“十年前我曾客居南海開元觀,當時有叫李侯的,做南海護軍將軍,送我一支玉簪,我現在把這支簪子給你,你好保存。”說罷,道士取下頭上的簪子。房建得其簪,很是高興,遂與道士別於歧路。當年秋天,房建遊至南海郡。南海郡,在唐時的首府是今日廣東番禺。這裏有一座開元觀嗎?但房建真的來了。此日,他在觀裏閑逛,無意間看到道觀北軒下有兩塊磚,上雕刻有二仙人,觀其中一個似乎面熟,再觀其冠,只有發髻,而無簪子,房建想起來了,仙人面容如自己在衡山所遇道士無異,隨而慨嘆不已,房建把所遇之事告訴了觀裏的道士,並向他們展示了玉簪。有年老道士大驚:“十年前確實有李侯,在南海做護軍將軍,曾遊我觀,取二玉簪裝飾北軒下的仙人磚刻,後來其中一支簪子消失不見了,我們還以為是被人盜去。這件事到現在也差不多十年了。”一支唐朝的簪子,被放在仙人壁雕的頭上,後來失蹤了,十年後它神奇地出現在一位衡山道士的頭上……

二、唐憲宗元和初年,有馮生在朝廷的部門做事,後因事被免職,閑居長安。一天,一個自稱叫鑒的老僧造訪其門,稱自己與馮生同姓,欲結為友。一來二去,就熟悉了,終為忘年交。年底時,新任命下來了,調馮生到東越地區做縣尉。這時候,鑒禪師又來了。這一次他背著書簍,與馮生告別。馮生問其去哪兒。鑒禪師說:“我居住於雁蕩山靈巖寺西堂下,後遊長安,至今十年,與你相遇,很是愉快。現在我將回歸寺院,故來告別。然而你也要去東越做縣尉,若經靈巖寺,就去那裏看看我吧。”幾月後,馮生去上任,行至雁蕩山靈巖寺,突然想起鑒禪師的話,於是入寺訪問,但寺僧稱這裏沒有叫鑒的禪師。馮生自異:禪師當是誠信之人,不會欺騙我。這時候,他想起鑒禪師曾說他居於寺院西堂下,於是他轉至西堂,並無人跡,唯有壁畫一面,上有群僧。馮生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仔細觀看,果然在壁畫中發現一僧,容貌與鑒禪師一樣。馮生追思二人在長安交往,潸然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