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政治的向心力和離心力(第2/2頁)

長安四年(公元704)李嶠也上疏說:

安人之方,須擇刺史,竊見朝廷物議,莫不重內官,輕外職,每除牧伯,皆再三披訴。比來所遣外任,多是貶累之人,風俗不澄,實由於此。(2)

神龍元年(公元705)趙冬曦也說:

今京職之不稱者,乃左為外任,大邑之負累者,乃降為小邑,近官之不能者,乃遷為遠官。(3)

直至開元五年(公元721)源乾曜還說:

臣竊見勢要之家,並求京職,俊義之士,出任外官,王道均平,不合如此。(4)

這種畸輕畸重的形勢,深為當時有識的政治家所憂慮,唐太宗以此自簡刺史,令五品以上京官舉縣令一人。武後時以台閣近臣分典大州,中宗時特敕內外官吏更用,玄宗時源乾曜請出近臣子弟為外官,都想矯正這種弊端。不過全無用處,外官之望京職,有如登仙。

《新唐書·倪若水傳》:

開元初為中書舍人,尚書右丞,出為汴州刺史。……時天下久平,朝廷尊榮,人皆重內任,雖自冗官擢方面,皆自謂下遷。班景倩自揚州采訪使入為大理少卿,過州,若水餞於郊,顧左右曰:班公是行若登仙,吾恨不得為騶仆!

等到“漁陽鼙鼓動地來”,胡笳一聲,立刻把這一種向心力轉為相反的離心力。《新唐書·李泌傳》說:

貞元三年(公元787)時州刺史月俸至千緡,方鎮所取無藝,而京官祿寡薄。自方鎮入至八座,至謂罷權。薛邕由左丞貶歙州刺史,家人恨降之晚。崔祐甫任吏部員外,求為洪州別駕。使府賓,佐有所忤者,薦為郎官,其遷台閣者,皆以不赴取罪去。泌以為外太重,內太輕,乃請隨官閑劇,倍增其俸,時以為宜。而竇參多沮其事,不能悉如所請。

元和時(公元806—820)李鄘為淮南節度使,內召做相,至祖道泣下,固辭不就。《新唐書》本傳:

吐突承璀數稱薦之,召拜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鄘不喜由宦幸進,及出,祖樂作,泣下謂諸將曰:吾老安外鎮,宰相豈吾任乎?至京師,不肯視事,引疾固辭。

這情形恰好是亂前亂後絕妙的對照。士大夫都營求外任,不肯赴闕,人才分散在地方,政府無才可用,末期至用朱樸、鄭綮做相,“履霜堅冰至”,其由來也漸矣。

明代政治組織較前代進步,內閣決大政,六部主庶務,都督府司兵籍,都察院司彈劾監察,官無虛設,職與事符。並且衛軍全屬於國家,地方無私兵。地方政府的組織也較前代簡單而嚴密,嚴格說只有府縣兩級,均直屬中央。原來的三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皆帶使名,以中央官外任,後來增設巡撫,也是以中央大員出巡。總督主兩省以上的軍務,事定即罷。土大夫以內召為寵命。詔書一下,全國上下奉行唯謹。清代因承明制,卻有一部分沒有學到家,總督軍務成為地方常設的經制的疆吏,權限過大過重,前期國勢強盛,尚可以一紙命令節制調動。中葉以後,八旗軍力衰弱,代以綠營,洪楊亂起,綠營不能用,復代以練勇。事定後,各省疆吏擁兵自重,內中淮軍衍變為北洋系,猶自成一系統,潛勢力可以影響國政,義和團亂起,南方各省疆吏竟成聯省自立的局面。中央政令不行,地方形同割據。革命起後,北洋系的軍人相繼當國,形成十六年割據混戰的局面。在這期間內,政治上的離心力大過向心力,一般知識分子,多服務於地方,人才分散。我們回顧這兩千年的專制政治,無論向心或者離心,都是以獨夫之心,操縱數萬萬人之事。而歷朝皇帝,都生怕天下把得不穩,於是大量引用戚族,舉全國人的血汗,供一家之榮華富貴,荒淫奢侈。自今而後,我們需要向心,我們更需要統一,但我們必須向心於一個民主的政權,我們必須統一於一個民主的政府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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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唐會要·六十八·刺史上》。

(2) 《唐會要·六十八·刺史上》。

(3) 《唐會要·六十八·刺史上》。

(4) 《唐會要·五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