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黨爭的發酵:山東巡撫之爭(第5/8頁)

答案其實在比較早的時候就有了。

袁世凱被“運作”成山東巡撫

1899年5月——在毓賢剛剛上任一個半月之後,在榮祿的運作下,袁世凱率領剛剛整編為武衛軍右軍的小站新軍離開小站,去山東境內搞了一場軍事演習,這場演習自然有向當時企圖侵占山東的德軍展現武力的意思,但在另外一方面,這也是漢黨集團為日後的“以袁代毓”埋下伏筆:只有我們的人才有維護山東地區政局穩定的實力。

兩個月後,袁世凱幹脆向朝廷上了一個折子(《強敵構釁侵權亟宜防範折》),進一步提出了對山東問題該怎麽辦,而第一條就是“慎選牧令”。什麽意思?毓賢同志不正在山東巡撫的位置上幹得好好的嘛,你還要“慎選牧令”,這是明擺著說毓賢同志不行?

老袁是榮祿的心腹,他既然敢這麽說,必定是榮祿同意的了,而榮祿既然同意袁世凱這麽上奏折,說明他也同意了把袁世凱安插到山東去取代毓賢。有了榮祿的暗中撐腰,原本只負責在小站練兵的袁世凱才敢對山東問題十分“熱情”,他左一個建議,右一個提醒,出謀劃策,指指點點,看來老袁儼然認為自己就是下一任的山東巡撫了。

關鍵時刻,還需要漢黨大佬李鴻章出手。此時毓賢“招安收編”義和拳的想法已經引起了漢黨集團的嚴重不安,李鴻章動用了他的洋人幕僚,暗中聯絡德國駐北京公使克林德,希望克林德出面代表各國政府向總理衙門施壓——讓毓賢趕緊下台!

最後洋人這邊出面的是美國公使康戈爾。12月5日,康戈爾向總理衙門提出:“應該撤換毓賢,派一個能幹的人去替代他的職位,以平息山東民教糾紛。”接下來,康戈爾甚至不點名地把推薦袁大人的意思都說出來了:“假如沒有足夠武力的話,可把天津操練得很好的軍隊調去協助。”

12月6日,上諭頒布。漢黨集團(主剿派)對山東巡撫的“以袁代毓”從毓賢上任不久後便開始醞釀,通過幾個月的操作與行動,此時已成定局。

毓賢知道自己錯了。現在看來,無論是對於“主剿派”還是“主撫派”,山東巡撫這個職位是這兩派都必須拿下來的,因為只有掌握了山東巡撫,才能掌控義和拳的走勢,才能盡量清除或者擴大“滅洋”。所以一個巡撫之職朝中兩派必定死爭,而毓賢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朝廷黨爭激烈之時,毓賢不是錯在“積極站隊”,而是錯在沒有“站隊”,他還是在自作聰明地當“中間派”,自作聰明地騎墻。

事實上在黨爭激烈之時,根本就沒有多少“騎墻”的空間,所謂的“中間派”才是最危險的,經歷了戊戌政變之後的袁世凱大人肯定會同意這一點。無論原本是希望明哲保身還是置身事外,到了某個時刻,你就只能“旗幟鮮明”地站隊,別無選擇,越當機立斷,站得越鮮明、越徹底越好。不然,反對你的那一派會將你視為眼中釘,而傾向你的那一派也不會死保你,兩面三刀的結果一定是你自己挨三刀——一刀會是這派捅的,另一刀會是那派捅的,而第三刀呢?那會是你自己後悔捅下去的!

那麽站錯了怎麽辦?其實也不能怎麽辦,認輸,有的時候還得認命,大家都是賭一把。

這就是專制王朝中官場權鬥的殘酷,為什麽大家一定要拼個魚死網破呢?為什麽到最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是成王就是敗寇呢?這是因為王朝的官場鬥爭從源頭上就決定了沒有多少緩沖余地,就注定了你不是這派就是那派,很難獨善其身——除非你退出官場。

做官何其難也!

1899年12月底,袁世凱帶著武衛軍右軍從小站開進山東,這是他首次成為“方面大員”,自然得小心謹慎。不過還沒等他在山東好好喘口氣,之前以欽差大臣的身份在南方督辦稅務的剛毅迅速回京了,他回京就是來采取補救措施的。在剛毅的組織下,各路言官禦史開始密集地上折子參他老袁,試圖把這個新任巡撫給弄回來(“為今日之計,唯有先令袁北歸”)。

正在這個關鍵時刻,袁世凱遇到了一個大難題。

老兄袁世敦自然希望弟弟能幫他“運作運作”,讓他官復原職,他是在山東丟的官,而袁世凱又是新任署山東巡撫,這也並不是什麽難事,袁世凱原本也是打算這麽做的。

但是,當端王集團向他集中開火之後,袁世凱立即意識到此事萬萬不可為,他幫不了哥哥了,袁世敦最終丟官,並且被驅逐回河南原籍,從此他對袁世凱記恨一輩子。1902年,袁世凱扶生母劉氏靈柩回河南項城老家安葬,此時劉氏已經被慈禧封為一品誥命夫人,老袁也只有一個心願:讓母親風光下葬。沒想到袁世敦以嫡子的身份拒絕劉氏葬入祖墳,如果一定要葬入,也只能葬在他們父親的腳邊(袁世凱的母親是庶妻),袁世凱苦苦求情也無效,河南巡撫親自出面調解也無效,說起來這也是符合宗法倫理的家事,不論袁世凱官做多大,也只能聽他老兄的。最後袁世凱只得生生將他母親葬在了別處——從此,袁世凱不再回項城老家,死後也不葬在項城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