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加坡華僑(第8/12頁)

今儀侃自港來書,亦議請雪梨款盡以寄公,免港澳為眾人所分牽,管數者難於破除情面,則大款難蓄,而為零支所累,因以誤事,已決計如此。經貽書與任,及復書與侃,特以公近來甚困,忽以告公,慮公以為一埤相遺,故不敢先告。今公慨然任糧台之事,仆既得就近支撥商量可否,此仆所欲請而未敢者。而關切大局,訐謨定策,竟有不約而同心,蓋事關一體,自然而同也。今將儀侃之來書並陳,以見公電之先得我心,歡然無似。[77]

其實,康有為此番做作可謂言不由衷。梁啟超於1900年九十月間赴新加坡、檳榔嶼見康有為時,“見島極殷勤,必不疑其遽決裂”,抵澳洲後,接邱菽園來電索款,以為“漢獄之焰,方波及於粵。弟子竊疑港、澳局皆站不住,有大變動,又以為島之此電,必曾與師商者,故得電後即照辦”,共匯出2000鎊,直到1901年4月接康有為來電,才知變生不測。[78]康有為得知情況,即通告各埠保皇會將捐款寄往其所在的庇能。可見他並不想讓邱菽園支配保皇會的財政。

邱菽園與康有為雖然不和,並未與保皇派公開斷交。自立軍失敗後,被捕者的供詞牽涉邱菽園,富有山堂又將其列為正龍頭,清方查知,兩廣總督陶模劄行駐新加坡領事羅志堯查明邱菽園、林文慶等人有無植黨圖粵之事,實則有意為其開脫。邱菽園得知這一信息,於1901年4月上書陶模,聲明自己與康、梁的交往,限於考古校經,問政變始末,談及時務,指陳得失,英雄所見,雖曰略同,而見機觀變,豪傑各不相下,並反對將“忠君愛國之人,概目為祖於康、梁之黨。康、梁身份,誠日增加,而志士皇皇,進無以為自解之路”,認為只要清廷“取法維新,與民樂利,不徒楚粵諸黨會,本非生而好亂,一旦名義無出,聞而戢其他心,想彼康、梁,亦猶人耳,望風解散之不暇”[79]。言語間只有辯解之詞,而無攻擊之意。在此前後,他還與東京的梁啟田聯系,請其與梁啟超協商,如果梁肯東歸主持全局,願再出10萬。梁啟超甚至準備接受,“願居長崎,以任內事”,而讓康有為遊歷南美。[80]

邱菽園棄康擁梁,決非僅僅出於財務糾紛或個人關系不合,而是宗旨傾向變化的表征,亦即由康有為的保皇轉向梁啟超、唐才常等人的興民政。邱菽園本有種族意識,曾作《黃帝本紀》萬言書,“嚴辨種界,考據精審,旅外文人多未留意及此者”。其通電上書要求歸政之舉,也明知“此在中原是逆著”而不惜犯險抗命為之。[81]自立軍失敗後,秦力山、馮自由與邱菽園等的唱和詩文,反映出新加坡華僑民權心聲的釋放。如秦力山《道出星洲贈星洲寓公》:

天南詩陣走雄師,凜凜良狐筆一枝。聞說中原民賊劇,卻應頭頸慣矜持。

五千年上吾誰祖,四兆同胞盡若忘。可怪胡兒多誤我,神洲此後更滄桑。

《重留別邱林徐三君子》:

中原相見再長談,不到民權死不甘,寄語三君吾去也,魂兮留滯在天南。

人事雖歧心未灰,他年應再動春雷,排空擊得彈丸碎,直抵黃龍飲一回。[82]

馮自由《贈寄星洲寓公》:

文明地獄野蠻天,廿紀修羅鐵血鮮。傀儡爭存魔鬼現,喇叭吹起睡獅眠。自由潮汐新中國,獨立風雲壯少年,絕好黃金供鍛冶,與君擊劍倡民權。[83]

可惜梁啟超終究不能跨越雷池。後來秦力山因故與梁啟超反目,邱菽園也斷然宣稱:“文筆之徒不足與相語,竟與康有為、梁啟超絕交。”[84]邱菽園於1901年8月13日再次公開發表自辯文,解脫康黨幹系之外,更對康指責抨擊。他說:

不佞以海邦男子,兩年以來,籍籍蒙康黨之名者,豈真獨無聞見,而曾不一為辯白歟。誠以黨與不黨,我心清白,原有存真。而不圖陰鷙陰狠之康有為,即以不佞兀傲自喜,曾無趨附門下之心,故動輒援借微名,播告天下,極力表暴,或刊各報紙,或印名會單,不惜齒牙,大加贊譽,深恐天下人士不知不佞為其黨也者。甚至如漢口鄂督所捕之會黨,及粵東德輪所獲之海盜,搜其行篋身上,亦復遍有仆名。

他進一步歸納道:

大抵康之為人,結黨營私四字,其死後不磨之謚,而其結黨之法,總以其學問招徠之幟,以大帽子為牢籠之具,凡屬少年聰俊好奇喜事之輩,一與之遊,無不入其彀中,此則戊戌以前在粵聚徒及在京結黨之手段也。至於亡命出奔以後,則又變用其結黨之法,以維新為欺人之術,以皇上為保命之方,其與為仇者則攻擊之,其施之恩者,則愚誘之。若夫豪傑有志熱心君國,不甘趨附之流,稍與周旋,則必推重其名,表揚其義,逢人說項,到處推袁,一若此人為其前身父母,再世知己,而天壤難逢,篤生不偶者,一欲收其入黨之心,一欲絕其歸國之路。其用計之狡,弄術之工,至於此極。故凡報紙上所臚列新黨之名,及其行事或登諸各西報,或見諸《清議》、《知新》等華字報,極言其人若何有志,若何明義,若何捐款者,大抵皆非其黨,而懼終不入其黨,故亂造謠言,冀使內地官場得聞姓字,而設法捕獲,則雖有志士,亦苦於進退維谷,而不得不依草附木,以中其計。此康有為出走以來,結黨營私之心術也。……故欲知康黨與新黨之分,但觀康之隱揚足矣。其揚之升天者,其人必立志維新而不肯入黨者也。其隱之埋地者,其人必彼死黨而甘與之圖謀裹言倡行自立者也。[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