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秘密社會南海西樵巨盜區新(第4/12頁)

瞞報以外,更有令人“不特可驚可駭,直為可懼可危”之事,即所謂“離奇變幻,劫掠翻新,竟有以盜賊之行,而為官吏之事,以地方之患,而反為商旅之安”。原來盜匪劫掠,除強為搶擄之外,有所謂打單,即臨時定額勒索。無論官商,均成為打單對象,已經顯示盜匪勢力之盛。1899年底,南海、花縣等地盜匪“乃別出新法,勒收規費,謂之行水。凡商船出其水道者,無論為何種貨物,必定額抽繳。西北二江,為全粵米、杉、柴、紙四種之大源,而區、傅所握之處,又為運載四種貨物船艘所必由之路,故每米船一艘,區、傅必按其大小,勒繳行水數百圓,許其保護,永無劫掠。如有差失,刻即賠償,柴船亦然。至於杉行,聞其已與北江總行訂定實納四千五百圓;其西桅尾等杉之杉排,訂定實納二千五百圓,允許保至明年正月十日為止,謂之一屆。外此輪船拖渡,每一艘或五百圓三百圓不等,其人力車渡,及雜貨商船,則以次降殺,大抵無一能漏免者”。本來“行水之名,粵盜所舊有,又謂之打單,然不過偶間為之,無常例,無常地,亦不敢公然標明,如今日之所為也”。

更有甚者,各地盜匪還依據勢力大小,劃分範圍,如“花縣著匪湯春者,亦盤踞於番禺、花縣一帶,勒收行水,與區、傅一例,各劃定勢力圈,不相侵犯。凡如此者,尚有數夥,不甚著,然將來或通而合之,則不可問矣”。其勒收行水的行為,並非秘密進行,而是公之於世,甚至張貼告示,如湯春所發布的告示雲:

大統領湯為出示曉諭事:照得本統領征收行水,均按生意大小,著為定額,決不過苛。爾各商船既納行水之後,本統領必力為保護。如有人將爾等商船搶劫,則本統領力為追究。如不能追回貨物,本統領亦必照爾等所失多少,如數償回,斷不令爾等有虧血本,決不食言,切切特諭。

由此可見,盜匪坐大,已經使得官紳一體的統治秩序分崩離析,盜匪在很大程度上成為地方社會的實際掌控者。《知新報》對此痛陳四大危害,其一:

米、柴、杉、紙為粵人日用之大宗,而皆仰給於西北二江。近來厘金經費加抽成數,名目繁多,物價已比前漲增過倍,今又復加盜賊之抽收,凡此四物之來源,勢不能不出其地,即勢不能不繳納行水,而其行水之所出,勢不得不派斂於貨價(現杉行已定每價一兩抽銀八厘,米柴二行可知亦然),而貨價不得不增漲以為抵償,是使粵商無異增一厘金之額,將來百物踴貴,小民益難以覓食,惟有流為盜賊,為區、傅之遙應耳。[32]

稍後李鴻章督粵,因柴價過昂,貧民難以為生,委派專人詳細查察,知“柴薪之貴,半由河道不靖,匪人打單行水,節節強索所致”,又因南海、順德二縣的五百余家繅絲廠,每廠日需500斤柴薪,每日共計需二三十萬斤,而來源日見其稀,市價因此昂貴。土匪一時難以平靖,只好下令各繅絲廠於九月至明年二月間一律用煤,不準收柴囤積,以平抑柴市。[33]

危害之二:

盜賊行徑,向來劫掠所得,即按份均派,不留盈余,其人又極揮霍,不事蓋藏,故隨得隨散,無以聚大夥,無以屯糧械,卒不能為大患。今區、傅悉變其面目,擄掠所入,留其盈余,以為公積。按其歲中船艘過往,何止千數,以一艘勒收三百,扯計已不下數十萬。況鎮埠市集,復有所勒,四出劫掠,亦復不貲。統而計之,年中所入,胡可限量。苟持此道以久行之,何難揭竿大舉。天下事只患無財,彼既有此財力,即不能禁其妄想,況窮民遍地,人心思亂,彼一舉招之,直旦暮間耳。

危害之三:

從來盜劫之案,官吏皆以為司空見慣,日日嚴飭捕盜,卻未嘗一日能絕盜源,亦未嘗見真有大患。故官吏所最懼者,惟明目張膽,攻城掠邑,關系於一己之參革處分,不能不達之於天聽,故不得不為著急。若除此之外,彼則以盜劫之案例之,惟有循行保甲團練之常例以塞責。至於保甲團練之俱窮,則聽其自生自滅,以為向來固如是耳。今區、傅所為,不遽為攻城掠邑之舉,戕官殺吏之事,兵來則去,兵去則來,官吏以為強盜結夥,非同叛逆,可不至為我官守之累,即不必費我剿捕之勞。彼盜於是乃得從容蓄聚,無所顧忌,定額征稅,儼同國法,擁眾號召,以厚黨援。久之,毛羽既豐,乃一發而為攻城掠邑之舉,戕官殺吏之事。至此,為官吏者始著急而謀剿捕,則已不可收拾矣。

危害之四:“凡舉非常之事,最難得者人心耳。”區新、傅贊開等人雖然沒有當年洪秀全之勢,

而有洪逆之狡,彼征取行水,以保護商旅為名,雖其所勒收第出於迫脅,然其堅約守信,賠償不誤。商人納厘稅於官,而官未能保,反或為之擾者;納行水於盜,而盜保其不失,且能賠償,是商之信官不如其信盜之足恃也。商既信盜,縱非本心,惟習於安便,則必樂出其途,盜亦或更設別術以要結之。他日一有舉動,彼商人或怵於積威之漸,或服其約信之堅,或習於往來之狎,或倖於禍患之免,必有為之接濟,為之驅使,為之托庇者。財多則勢厚,眾集則心雄,吾恐金田之役,不能謂其不可復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