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秘密社會南海西樵巨盜區新(第2/12頁)

清軍的剿辦既然不能奏效,“於是區辛益縱恣無忌憚,召集至數百人,聯絡聲勢,復與其附近之著匪傅贊開合夥。傅固著名巨匪,老於盜中,為眾盜所推服者也,從黨甚盛,與區既合,自是恒竄擾於西樵附近九江、沙口、河清之間”。河清上接三水河口,直至西北二江,下通新會、順德二縣,與鶴山、高明兩邑隔一水對峙,“實為形勝便利之地。區、傅盤據其間,控水路通衢,官兵至則他竄,絕不拒捕。若困之急,則又渡海竄入高明界。高明山嶺叢密,官兵不能窮捕而退,退則彼又復回故處,故出沒無常,商旅過者,必劫奪竟盡乃已”。[14]

中國古代的政治與社會控制結構,政府官僚體系相對簡小,對於基層社會的控制,主要依靠與基於地緣、血緣關系的宗法制度的有效結合。一般而言,盜匪為脫離社會常態秩序或被社會所拋離的人群,而珠江三角洲一帶的盜匪,則在相當程度上利用了地緣與宗族關系。他們並不完全脫離本鄉本土,雖然在官軍的壓迫下不得不四處避匿流竄,原籍仍是其重要的活動基地,甚至往往是最後的藏身之所。其骨幹和從眾,多由同族同姓之人充當,大小頭目更多是親屬。不僅如此,盜匪還以威逼或利誘等形式,利用宗族組織為其作掩護,與官府周旋。一些劣紳則乘機與盜匪勾結,在地方為所欲為,成為盜匪的合法護符。1898年何長清進剿反被區氏族紳控告擾民,可見宗族關系的庇護作用。

1901年,任南海縣令的裴景福會同委員查辦清鄉,在西樵出示懲辦當地某紳,指“近年沙東、區村匪徒猖獗,鹹以大崗墟為巢穴淵藪,搶劫之案,日必數起,凡鄉民趁墟賣絲買物,無論多寡,無不遭其攔奪。其附近各鄉,戶小丁單,家資殷實者,該匪探知,無不糾眾行劫,縱橫數十裏,大小數十鄉,真暗無天日,不成世界矣”。究其緣故,則因興賢局某紳族大年尊,主局多年,案積如山,從未稟攻一匪,捆送一盜。其他小鄉小姓,不敢與抗。鄉民告則勒繳花紅,若無花紅,則將捆送前來的匪徒釋放。以致民怨益騰,匪膽益張。後復以辦團為名,開一票廠,聚集匪徒,縱之搶劫,回廠公然分贓。結果大崗墟生意較往昔銳減六成。官府只好拆廠換人,並將該紳之子拘押,以示懲戒。[15]

不過,盜匪勢力坐大,引起直接利益沖突的首先還是地方士紳,少數人能夠從中獲利,多數則受到威脅損害。1899年4月,南海西樵紳士以“四鄉盜賊孔多,往往入黑殺人,風高放火,橫行市井,莫敢誰何。日前大憲委派何軍門長清,統帶各勇下鄉清查,匪徒即聞風遠揚,然未幾仍恣橫如前,終未能根株盡拔”,“深恐首惡不除,終為後患,特來省具稟督憲稱:有積匪區新、李昭、傅贊開等,匿跡鄰鄉,時思伺隙蠢動,求派勇剿除,以安閭裏”。[16]。西樵局某紳被區新、傅贊開等率眾滋擾,被迫逃至省垣,“稟請大憲撥勇前往彈壓。大憲以刻下勇單餉絀,不敷分派,諭令回鄉聯合鄉團練勇,以備不虞”[17]。

官府推卸責任,士紳同樣無能為力,“南海縣著名各巨匪自經大憲派員嚴密緝查,即銜局紳刺骨,時時與之為難,甚且騷擾市廛”,使得一些地方閉門罷市。“日來公局懸賞購拿,謂能拿獲匪黨者,每名給賞花紅洋銀二千元。匪黨聞之,復向局紳索取此款。局紳無奈,避匿無蹤”。[18]

官紳任何一方都無法單獨應對盜匪橫行,於是謀求合力。1899年6月,廣州《博聞報》報道說:“西樵同人局紳董黃德華等,以土匪區赤肋申等糾黨橫行,具稟撫轅,請即派兵彈壓。”廣東巡撫鹿傳霖批示曰:

據稟區赤肋申、區標各匪,在西樵一帶糾黨橫行,請添兵駐紮江浦,以遏亂萌等情,不為無見,現在舉辦保甲團防,原以佐兵力之不足,古人守望相助,洵屬良策美意。今匪黨猖獗,為該紳等桑梓切盾之災,亟應認真整頓團練,自衛鄉裏,加以派去關都司等所帶營勇數百名,亦不為少,俾即會同設法分頭查緝,將著名盜匪悉數拿獲解辦。果能官紳合力,自不難逐漸剪除匪類,以靖地方。[19]

南海開辦保甲團練,由來已久,1898年底,再度奉旨辦團,“義主寓兵於農,期於人盡知兵,以樹自強根本”。所定《南海縣保甲團練章程二十六條》,強調此次辦團與尋常取效一時者不同,必須官紳合力,以官率紳,以紳勸民,“團練必托始於保甲”。具體辦法是:縣分九屬,各鄉設一大團,以各鄉局紳為團紳,各項事務由各紳會同妥議,稟官給諭。並針對盜匪與地方宗族組織聯系密切的特征,總結歷次辦團無效的原因,在於“各鄉雖有圖甲,戶口迄未清查,此匪徒所以得而托足也”。因此須由團紳督同各鄉紳,挨戶詳查各戶位置、家長、人口、性別、年齡及壯丁幼丁數目等情形,發給牌照,使盜匪無法藏身。[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