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4頁)

曾邦才頓感失言,趕緊打著哈哈掩飾:“戲言,戲言,曾某喝多了。”

豈料那雜貨店店主的面色卻神秘起來,他壓低嗓音,也說出了幾句讓曾邦才瞠目的話:“喝多了才會吐真言。曾節級不用擔心,在下不會亂說。既是曾節級坦誠相告,敝人亦不相瞞。敝人的家世與曾節級一樣。我家先祖乃前朝侍衛馬步軍副都指揮使韓通。只是為了避禍,才改成了如今的姓氏。”

這話說得非常鄭重,絕不似酒後醉言。曾邦才聽了,驚愕地張大了嘴巴。天下竟有如此巧事!當年趙匡胤由陳橋返回開封發動政變,後周第一個被誅殺的大將就是韓通。時隔一百多年,兩個同樣慘遭宋朝毒手的後周高級將領的後裔,居然在這裏不期而遇了。

這種巧遇使這兩個人既感到不可思議,又相當地興奮激動。懷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深切感慨,是夜兩人又秉燭暢談許久,自此遂成莫逆之交。不過在這時,他們還並未形成什麽共謀大事的同盟。

其後不久,曾邦才便出了事。禍根就是與縣丞之子的沖突。那惡少不甘鎩羽而歸,回去之後便開始思謀報復。曾邦才因喪妻數年,不耐寂寞,時常出入妓院,後來遇上了一個喚作艷兒的姑娘,甚覺可心,每至必點,基本上就成了艷兒的固定客戶。那惡少了解到此況,便蓄意作梗,也專門去光顧那家妓院,也專門點艷兒陪歡。這就激怒了曾邦才,並且激得曾邦才在某次狹路相逢時動了手。

曾邦才是有點拳腳功夫的,三下五除二便將那惡少及其隨從收拾了個鼻青臉腫。當然他下手時還是掌握著分寸,沒敢讓他們傷筋動骨。但只要他動手,就中了圈套。縣丞原就看著自視甚高的曾邦才不順眼,聽兒子回去顛倒黑白地一哭訴,登時火冒三丈,遂命壯班即以尋釁鬥毆致人重傷罪將其拘捕。可嘆曾邦才這個昔日的牢頭,轉瞬間便變成了大牢裏的囚犯。

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事緣由,料是對曾邦才的判處輕不了。那雜貨店店主雖是商人,卻很重義,他焉能眼睜睜地坐視這位同病相憐的朋友被撻責百杖流放千裏,於是便趕緊送禮托人,上下疏通。誰知銀子花了不少,卻是一概無效。甚至縣丞還放出話來,誰再敢去說情,便以同案論罪。

但是這樣一來,反倒把店主的火徹底給勾起來了。此人在骨子裏也不是個甘於逆來順受之輩,當時他心下一橫,便暗中找了個與道上的人有瓜葛的朋友,打算托他請幾個江湖好漢幫忙,綁了縣丞的兒子。那朋友非常幫忙,很快就為他介紹了一個叫作楊大疤的漢子。楊大疤聽了他的要求後,讓他少安毋躁,待其回去請示一下東家,再定如何行事。

一等就是三天,沒見回話。雜貨店店主心焦,正要找那朋友去問,楊大疤突然露面了。而且他不只是一個人露面,還帶回了剛從刑獄裏放出來的曾邦才。原來楊大疤的東家認為綁架縣丞之子的做法不可取,乃另辟蹊徑買通了知縣,讓知縣將案卷調去一閱,曾邦才的所謂嚴重罪名便化為烏有了。

事情辦得如此仗義而利索,令曾邦才和雜貨店店主對楊大疤的那位東家肅然起敬,二人強烈要求當面致謝。於是在楊大疤的引見下,二人在一家小客棧裏面晤了這位恩公。

交談起來,二人方知,這位恩公不但設法救出了曾邦才,還考慮到了他們的今後。他告訴二人,祥符知縣的三年任期將滿,繼任者很可能就是現任縣丞。到那時那廝大權在握,必然還會報復,所以他們不宜再居此處。汴京城裏有一家棉麻店,其掌櫃因賭債高築,正急於低價盤出。他建議雜貨店店主就此買下該店,遷入京城發展。那個棉麻店所處位置極佳,只要善於經營,不愁興旺發達。至於曾邦才,他認為是塊從軍材料,如其有此志向,他可設法舉薦曾邦才去禁軍中任職。

曾邦才和雜貨店店主對恩公的這番好意既感激又困惑,曾邦才不免就問:“我等素不相識,先生何以如此關照?”那人笑答:“真人面前不說假話,皆因二位都是名門之後,在下不才,有意交個朋友。”

一句話說得二人面面相覷驚疑不已:“敢問先生是什麽人?”

“草廬翁。”那人徐徐地吐出三個字。

“哦——”二人不得要領地應了一聲。“草廬翁”這個名號他們略有耳聞,大概知道似乎是與一個叫作天正會的幫會有關。可那天正會是怎麽回事,他們卻又不甚了了。

不過接下來他們便清楚了。草廬翁坦言相告,天正會表面上是個以文會友的文學社團,實則是個以匡扶社稷為己任的秘密組織。它的宗旨,是廣交豪傑,積蓄力量,順天承運,共創大業。說白了就是兩個字:謀反。於是草廬翁對二人慷慨施援的目的也便昭然若揭,那就是欲拉他們加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