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瀚海(第2/2頁)

離開美利寨,便就再沒有村落,沒有人煙,更加沒有城寨,全是漫漫黃沙。

太陽還高高掛在西天上,大軍便就停住,開始安營紮寨。這是古道,雖然沒有城寨但卻有基本固定紮營的地方,這種路上有能喝的水的地方就那麽一兩處。

許懷德讓親兵算了一下路程,暗暗出了一口氣。今天終於走夠了三十裏,沒有再出意外。說起來前兩日違限,他能夠冤枉死。一次是路邊山頭的牧民羊群誤沖入了軍中,引起混亂。被沖亂的那支軍隊的統兵官惡向膽邊生,把牧民殺了,把羊搶了。大軍就這麽被一件小事耽誤住,沒有走夠三十裏。若是沒有甘昭吉跟著,許懷德就讓軍中把羊宰了,大家美美吃一頓羊肉,就此過去。大軍行進,一個牧民不遠遠躲避,還敢讓羊群沖撞隊伍,這不是自己找死嗎?但這個統兵官確實違反了明文軍紀,甘昭吉看著許懷德不得不斬。

第二天路上沖出虎來,又擾亂了一指揮的行伍。為了打虎,全軍就那麽堵在那裏,終於又一次誤了程限。都是偶發的意外,都是小事,許懷德覺得自己倒黴無比。

不要覺得一支大軍被這樣的小事耽誤多麽不可思議,禁軍是機械地執行命令,對於突發事件應對能力有限。沒有軍令下來,大軍之中沒幾個人敢私自行動。

隴右諸軍行軍,都是在前方廣布偵騎,從都開始,一層套一層地互相配合。他們的配合或者不夠熟練,但總有這個意識,是以大軍來去如風。別說羊群老虎,就是突然沖出一支敵軍來,也打散不了他們的行軍隊列。而禁軍是緊密地聚在一起,行軍的時候不敢分得太散。就連前面的偵騎,也沒有幾個人,全是許懷德派出去的,向他負責。

現在許懷德只知道大軍前邊一兩裏之內的情況,再遠就不知道了。現在的清遠軍是個什麽樣子,黨項有多少駐軍,戰力如何,他一無所知。

誰不知道這樣不好?他也想廣布偵騎,他也想把隊伍拉開,但做不到啊。敢讓大軍分得散一點,就會出現自己掌控不了的突發意外,這支大軍可是全靠他一個人掌控。

就這樣緊緊地聚在一起,大軍安營紮寨,宛如一個臨時的城堡一般。

許懷德安排了軍中事務,回到自己寢帳,讓親兵幫著自己去了甲胄,嗞牙咧嘴地脫下衣服,重新上藥。若是以前發生這種事,他早就滿腹怨言,破口大罵了。可是他現在一個字都不敢說,雖然徐都護遠在數百裏之外,他卻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背後冷冷看著自己。

現在他最希望的,是黨項大軍快點沖出來,大家堂堂列陣,拼殺一場。這種在瀚海中的行軍本就是一種折磨,對軍隊的一種考驗,這種折磨有時候比戰陣拼殺更可怕。兩軍列陣打起來了,最少士卒不會再胡思亂想,看著旗聽著鼓打就好了。

明天再行軍一天,便就到清遠軍城下了。只要想一想軍中眾人的恐懼,他都覺得冷汗直冒。現在最難的不是到了清遠軍,跟黨項戰鬥,打不打得過他們,而是這最後的三十裏路,對大軍中的每一個人都是煎熬。

離開環州,很多人都恨不得這條路沒有盡頭,自己永遠不與黨項番賊交兵。而到了現在,很多人只盼這路快些到盡頭,死就痛痛快快地死。

不是他們真不怕死了,而是另一種恐懼暫時壓過了對死亡的恐懼,當死亡真正來臨的時候,他們還是會如以前一樣怕的。

換完藥,許懷德重新穿好戎裝,手捧腰刀,坐到自己帥帳門口。一臉陰沉,看著籠罩在夕陽中的連綿軍營。現在這支大軍一離開自己的視線,他就心慌意亂。以前他不會這樣的,軍中誰敢鬧事,他一句話砍了腦袋就是。而現在,他更擔心自己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