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辨司馬光(第2/3頁)

漢文明以文而興,以武而亡,後來對文化的下意識排斥,也是族群的文明記憶。

司馬光拱手:“相公所言,上古之世也,天下大治,聖人相繼。禮失而樂崩,道失而德散,治世難尋。敢問相公,以仁義治國,可尋天下之德乎?”

“可尋也。道失,天下崩而為國,德分為仁義散於天地之間。何謂也?道成以人之群聚,德立以民之來歸,天下之民皆知己為天下之民也。有如人之初生,由蒙昧生智慧,知己為人之時也。《易》之‘見龍在田,天下文明’,此其謂歟?天下未崩,德未失,人但知己為周人,知周天子而不知其君。天下崩,道亡德失,人不知己為周人,但知為秦人,為楚人,為晉人、為齊人、為燕人耳,但知其君不知周天子也。仁義何存?存之於禮也。夫子曰,禮失求諸野,知散於四方也。夫子必問禮,其問非如何行禮,問禮之仁義也。我等本仁義而治國,仁至義盡,德自生。以仁義之德合於道,天下立,聖人出焉。”

這個過程是說文明的死亡,周朝漸漸失去了治內國民的認同感,天下慢慢崩潰。天下是有認同感的國民所生產生活的地方,德就是國民對這個天下的認同感,文明消失,就是道亡德散。文明和野蠻僅跟政權的認同感即德有關,跟治下的人民是好是壞沒有任何關系。

“朝廷何以仁義求道之德?仁,立制度也;義,施政也;德,教化也。以仁立朝廷之制度,以義行朝廷之政,則民心向朝廷,自慕教化。仁至義盡,民自教化,其德自生,德生而禮成,天下為一。仁義可求之,德可自至,是故知天下之德可尋也。”

這個過程說的是文明新生,一個政權建立,怎麽來獲得國民的認同感。沒有認同感的政權國民沒有向心力,政權沒有凝聚力,有國家而無文明。當政權的制度和施政,獲得了國民的認同,政權的制度和施政方法會被國民模仿,這就是教化。教化到了,整個天下國民的認同感非常地強,政權的凝聚力達到頂點,德自生,形成了文明。

仁和義,即制度和施政是朝廷主動進行的,德即教化,是被動的。德教化於民間就是禮,禮是國民主動對政權制度和施政行為進行的模仿。三綱五常就是禮,是漢朝的百姓對漢朝政權巨大的認同感,主動去模仿了以孝治天下的漢朝政權來治家。

漢之後的朝代,跟漢朝的制度和施政不相同,三綱五常的禮就慢慢消散,漢文明已經走上了衰落期。天命已經無法獲得天下之民的認同,必須別求認同。由韓愈和柳宗元掀起的儒學再興,對人的性情的探討,就是想重獲天下之民認同感,以仁義求道德,文明再起。

國民對政權的認同感,一個是來自於物質需求,顯示在治國理論裏就是查治亂。另一個是心理認同,顯示在治國理論裏就是性情之論的心理認同。正是從這個角度,徐平認識到他前世的美國,正在從查治亂的物質需求認同,努力進行心理認同,從國家變成文明。

道德仁義這是治國理論,後來變成人的仁義道德,是說明文明已經死亡,只留下了記憶的碎片。這一套只能要求於政權,你不是漢朝,硬在國民推三綱五常求不來德,政權變不成文明。強推讓天下的百姓都按一個辦法做事,是硬去求德,不行教化叫作暴。秦朝是這個例子,無德硬逼不來,很快亡天下。所以說被稱暴秦,並不是祖先岐視這個朝代,只是客觀的描述。暴只是說秦朝做事的方法,無損這個朝代留給子孫留下的功德。

作風粗暴,就是秦朝留給後人的德,就是秦朝散在民間的禮,徐平前世見到了無數的例子。這個朝代並不是沒有留下自己的文化給後人,只是忘了是他們所遺留罷了。

文明沒有喜怒哀樂,沒有人品高低,站在這個高度上只有功和德。秦始皇永遠是那個為漢文明奠基,完成了天下一統的偉人,只是他的德消散了,他的大功還在。

那一天徐平看見了那個躺在血泊中的巨人,他找到了祖先的功德,他看見了周天下的興起衰亡,他看見了漢文明的強盛衰落。

今天,徐平站在文德殿裏,就是要在政權中一道德。之後施仁義之政,為這個政權求天下之德。德至,文明新生,天下立,聖人出。

徐平已經超出了自己個人,他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有欲有求,但是涉及到政治,他沒有任何個人立場。徐正如果犯了死罪,他一樣會殺,同時盡自己作為兒子的責任,哪怕這個責任是要獻出自己的生命。如怕這一點,遠離政治,不做官就是了。

徐平已經與天下融為一體,胸懷天下。立制度,施仁政,仁至義盡,文成武德。他已經找到了前世記憶中文明碎片殘存的含義,這就是政權蛻變成文明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