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文明世界才有德(第2/4頁)

徐平一個俗人穿越到了文明世界,要建立長久存在的文明,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為這個文明修德,讓其煥發新生,要麽用霸道,讓這文明變成一個屬於自己的宗教文明。

天都山下他為什麽感受到了文明,因為嶽飛之死太過蹊蹺。罪人很明白,早已經被後人鑄為鐵像長跪在了嶽飛墓前。秦檜、張俊,一文一武,掌天下大權。還有一個沒有跪在那裏的,就是皇帝趙構。因為天下要讓人歸心,皇帝的錯要由大臣來代,趙構不能跪。

如果在前世,他作為一個俗人,出於對嶽飛的敬仰,到了嶽王墓前,會對墓前的那幾個罪人狠狠地踹兩腳。回到家裏,到網上把沒有跪的趙構罵上一通,這事也就過去了。

俗人不需要用文明人的邏輯思考問題,但他不行。這個世界文明還在,作為大臣,他要在這個文明世界生活、施政,要遵循文明的邏輯。他必須從文明的高度上,找出嶽飛之死文明上的缺陷。當他最後想通,也就看見了天下,想通了道德仁義,俗人成為了文明人。

從文明的角度看嶽飛之死,就是宋朝缺德,缺大德,缺德太大了。

文明的語言沒有感情的色彩,沒有褒貶、愛憎,只是一種客觀敘述。後人把這些沒有感情色彩的詞語,變成了帶有感情色彩,是在文明滅亡之後,對逝去的文明的一種惋惜或者暢快。是俗人在失去了文明之後,用文明語言的遺存表達自己的情緒。

當在文明的語言完全去除了自己的感情色彩,找到了文明世界的述說事情的方法,就摸到了文明的脈博。這就是禮失求之於野,文明的語言不再存在,從詞語和成語中去尋找文明的邏輯,來重建文明可以的原因。

徐平前世來自於一個武德充沛的時代,來到這個武德幾乎消亡的文明世界,事關自己生死的時候,終於理解了德,看見了天下。

德在人心。前世的人民解放軍在人民心中的地位,那種認同感,就是武德。這種德是人民自發產生的,硬逼著人民承認不可能得到的,只能由政權且修且行。

天下之德,就是人民對政權的制度,和制度執行的認同感。

感受到了文明,明白了文明的語言不帶感情色彩,就看見了天下的興亡。

滿口道德文章,一肚子男盜女娼,徐平前世是一句罵人的話。但在文明的語言裏,這只是一種客觀敘述,說這個政權明明沒有文明,卻假裝自己有文明。

說這個制度立得失德,執行的時候缺德,不是表達感情,只是在敘述。道德是最公正的評價,完全來自於人的內心,不在宣傳,也不在表現。

文明政權失德不需要解釋,而是要去修,把失去的德修回來。你解釋一千遍,砍得人頭滾滾,也獲得不了文明的認同。那樣做,不是解釋給人民聽,是解釋給天聽。

漢朝以天命而借周德,天命決定了他必須王道霸道並用,要向天解釋。最高統治者是天命之下的天之子,所以他要以孝立國。這個順序是皇帝向天孝,天下立而德生,民慕教化,把統治者對天的孝,學到了自己的家庭中來,形成了三綱五常。

統治者是代天牧民,代天行罰,在文明政權的邏輯中會出現那樣的制度,那樣的施政方法,會獲得人民的認同。漢朝人民對漢天下的忠,是對於文明的認同,對文明之上的那個天的認同。而不是政權推行三綱五常,讓人民忠於家庭,政權再借著這個勢頭騙人民來忠於自己。人民不可欺騙,也永遠不會被欺騙,以為能愚民只是政權在騙自己。漢天下之德的形成是統治者先信天命,而後人民對政權的認同也信了昭昭天命,反過來形不成德。

當天命不再存在,人民不再相信有天命了,要獲得人民對政權的認同感,就必須改變漢朝的制度。禮是政權的德散於民間,漢朝的天命不在了,三綱五常自然也就不在了。司馬光這幫人硬推三綱五常,是還沒有真正認識文明,想以禮求德。宋亡之後,之後的朝代連德也懶得求了,推三綱五常是為了假裝自己也有文明,也是天下。他們搶漢的天下,以己代漢的天命,反過來逼著百姓行漢的禮,來竊漢的德。德是人心,偷不來的,當面不敢頂嘴,千好萬好,回去罵一句,你老幾啊就能代天?沒有了對政權的認同感,大家終歸要有精神歸屬感,便開始按著血緣、地域抱團,形成了大宗族,形成了惡霸士紳為主的各方小諸侯。政權管不住了,便就開始準備天下分家,各過各個的。

性情之論是什麽?俗世的人理解不了文明世界的想法,以為古代的文人愚蠢墮落,去研究人性這種無聊的東西,只不過是文明消失之後,大家成了俗人,看著文明世界神神道道不知道在搞些什麽。跟成了俗人後,看《周易》、《春秋》《詩經》之類典籍,強解得神神鬼鬼,讓人不明覺厲。文明世界廟裏供的是聖賢,世俗社會就改成了神鬼,文明世界用文明語言敘述的事情,俗世成了神話。只是說明,文明死了,文明記憶在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