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政本初心,從民所欲(第2/4頁)

人的靈魂有兩部分,一部分是屬於自己的,一部分來自於文明的傳承。文明的傳承是靈魂的種子,在這個傳承上形成各種各樣的性情,各種各樣的態度。

人超脫了自己後天附著在靈魂種子上的性情,在精神上就進入了祖先所留下來的文明世界。精神世界是由當初文明形成時指父為天的天,和指地為母的地所形成的,後來這個文明內的人一直在這個原則下處理內部事務,漫長的時間形成了自己的傳承記憶。

文明不絕,這個維持大家庭不破的精神世界就不滅,政治一直在這個天地進行,是一個有別於現實世界的地方。宗教文明中,這就是宗教的神廟。而天地文明中,這一群人的祖先只相信自己人,要神他們就自己當神,要鬼他們自己當鬼,一切都由自己來決定。

進入了這個精神天地的文明世界,就學會了文明的語言。因為進入這個世界的人,都是徹底無私,覺醒了文明記憶的人,典籍裏帶著私的記載,文明語言裏的感情,都被從這個世界裏去除了。文明世界裏的講話簡單直接,不含善惡褒貶,一聽就懂,這叫無惑。

徐平來這個世界是捏著鼻子在讀聖賢書。因為他前世一個偉人說過,如果我們也到了自己沒法統治或者遇到難處了,也要把孔子請回來,說明你也快完了。前世聽不懂,進了這個世界一聽就懂。這就是在說一句大白話,小康時代不能用別的辦法達成治世,就不得不放棄從外面學來的辦法,重新去尋找祖先留下的辦法。他覺得試試不用祖先傳下來的一套舊規矩,能夠更快地跑步進入大同社會,或者是為了聚內而對外。

他的時間不夠了,試不出來這個辦法的結果,只能把任務留給後人。

政治去除了迷霧,就看清了在幹什麽。徐平進行軍改,用士大夫參軍,就是學了前世那個偉人的辦法。武德充沛,用武德補文德,文德充沛,用文德補武德。政治只要留住了祖宗文明形成時的原則,制度和施政一切可改,隨民心所欲。

後來隨著生力發展和人的欲望的發展,越來越不能實現相對滿足,內爭外爭不斷,這個天地之大家也到了難以維持的地步。經過了漫長的動蕩,最終他們還是決定重新走到一起來,像祖先一樣生活。指出來的父和母不能解決紛爭,他們決定一部分人去扮父親,一部分人去扮母親,自己來代替父親和母親做決定,來維持住這個家。

一部分進入政權的象征,最初的明堂,後來的朝廷、衙署之類,扮演父親。剩余的人在政權治理下生活,以自己的心代母,來查父親的施政。

政治嚴肅嗎?政治一點都不嚴肅。天地文明面臨天地不得不分的時候,用了一個孩子們一群去扮演父親,一群去扮演母親的辦法,來維持自己政權家的凝聚力。只要在這個文明內尋找凝聚力,循著歷史一步一步形成政權向心力的軌跡,一直用扮演的方法施政。

穿公服是扮,治國理政是演,去除了自己的私心,大家各自在天下扮演父親和母親兩個角色。官員要穿公服,因為他們不能真絕自己的欲,脫了公服還有生活。官員穿上公服之後的威嚴,來自於扮演的父親的角色,就是父嚴。穿上了公服,還做自己,有扮而無演就叫裝。你在這裏裝,沒有人理你。不能進入這個人群的政權內部的人,就是吏。

此時文德殿裏,其實就是一群人穿上公服,各有各的位子,一本正經地扮演著父親的角色。只有自己也有了這個意識,才能真正認識到他們在幹什麽。

這個過程,其實跟宗教文明非常相似。如果文明需要神才能治理,他們就自己來做這個神,要鬼才能讓神跟人相通,他們就自己來做鬼。

徐平在這裏一人壓眾人,要一道德,不是因為他聰明,也不是因為他能幹,到了這個層次那些評價就沒有用了。美醜、高矮、胖瘦、智蠢等等,只是祖先在文明形成的時期來形容身邊人的,沒有任何高低貴賤的分別。後來有區別了,是文明消散,這些區別跟滿足自己多少欲望掛上了鉤。徐平靠的,是那多出來的一千年,包括殿裏的這一群人,傳給後人的精神財富。一道德這幫人已經完成了,徐平只是穿越千年而來,把這個結果告訴他們。

尋到了天地初心,則政治就是那麽一回事。政權要民忠,忠從哪裏來?忠義,兩個字就告訴你了對民示義,忠自然就來了。政權對民的心不能強求,而民對政權可以撒嬌,這是父嚴母慈的施政邏輯。政權的嚴,只能從對制度一絲不苟上表現出來。

典籍裏對這些人的情緒反應,留下最多的就是抱怨。知我者謂我何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諸如此類,史不絕書。他們來做官扮演父親,只是找不到管理這個大家的父親和母親,只好自己來扮演。穿上公服就不是自己,脫下了公服才能放縱一下。一切的威嚴都來自於身上穿的衣服,那個時候他不是自己。屬於他自己的,只有死後給一個功過評價。這評價有多少意義也說不清,因為功過自在人心,好像那個身後名也沒多少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