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德美譽(第2/18頁)

兩大重臣太傅陳蕃和司隸校尉李膺齊名,二人不相上下,或者說各有所長,所以一時間不能定先後。最後,有人擠進人群,說了這樣一句話:“陳蕃強於犯上,李膺嚴於攝下。犯上難,攝下易。”

於是,陳蕃勝出。

漢桓帝末年,帝國之內民生艱難,朝廷之上宦官當政,一片天下將亂的景象。

李膺因事被誣獲罪,陳蕃一人獨撐危局。乘車時,他總是拽著韁繩,舉目遠望,想挽狂瀾於既倒,努力澄清朝野。

後漢靈帝即位,陳蕃被竇太後任命為輔政大臣。

此時,專權宦官以曹節、王甫為首,朝堂為之汙濁。

建寧元年(公元168年)秋九月,陳蕃與外戚竇武秘密策動,意欲誅殺曹、王等人,卻不料走漏風聲,後者搶先發難,率諸宦官關閉洛陽宮門,並劫持了靈帝,軟禁了太後,接著迅速矯旨發兵,襲殺了竇武。

一時間風雲突變!

此時陳蕃已年過古稀,想起小時候的志向,他不禁百感交集。

須發皆白的他拎了把長劍,帶領府內侍從以及學生近百人突入承明門,想冒死一拼。

結果自然是個悲劇。回想起來,東漢歷史上最著名的五次宦官與大臣的沖突,最後竟都以宦官的勝利而告終。王甫派軍士收捕陳蕃,當日即殺之。據說,被害前,已七十多歲的陳蕃,遭王甫、曹節的羞辱,被二人交替著抽耳光。

再後來,漢靈帝死了,少帝即位,宦官與外戚再次發生沖突,遠在涼州的董卓趁機擁兵入洛陽,偉大的三國時代就此拉開序幕。

對天下士人的領袖陳蕃來說,其實他有多次隱退避禍的機會,但他卻沒選擇那條路。他有自己的信念:“以遁世為非義,故屢退而不去;以仁心為己任,雖道遠而彌厲。”最終,殉於國難。

追溯陳蕃的往事,翻到漢順帝時代。那時候,身為尚書的他因得罪權貴,被貶到豫章即江西南昌做太守。當時,豫章有個著名隱士,徐穉,字孺子。陳蕃早知其名,到任後,衙門未入,就直奔徐家。

手下阻攔:“大家希望您先去官署……”

陳蕃答:“周武王在車上看到商朝良臣商容寓所的門,便站起來致敬,以致車的座位都沒被暖熱。我去拜訪賢士,有什麽不可以的呢?!”

後來,陳蕃和徐穉成了摯友,經常待在屋子裏談論天下事。陳蕃希望徐穉出來為朝廷效命。每到這時候,徐總是笑而不語。

做豫章太守的日子,陳蕃專門在自己的寢室為徐穉準備了一張床,聊得太晚了,便把徐留下過夜。

但徐穉終未出山。因為他知道:東漢將傾,即使有陳蕃這樣的大臣,也無濟於事了。

在南方的古道旁,那是個黃昏吧,徐穉搖了搖頭;陳蕃則長嘆一聲,他身不由己。這是性格造就的命運與選擇。

那個時代的剪影大約如此:望著徐穉的身影漸漸融入暮色中的山林,陳蕃悵然若失。許久,他轉過身,上了瘦馬。這時候,有冷風吹來,夕陽下,當初志掃天下的少年,拖著疲憊的步伐,踏上了返回洛陽的險惡路途。

登龍門

李元禮風格秀整,高自標持,欲以天下名教是非為己任。後進之士有升其堂者,皆以為登龍門。李膺,字元禮,潁川襄城(今河南襄城)人。跟陳蕃一樣,李膺也因受胡廣提攜而步入仕途,先後任青州刺史、漁陽太守、蜀郡太守、護烏桓校尉、河南尹、司隸校尉等職。其人為高士,亦精通軍事,率部出擊鮮卑與西羌,屢屢獲勝。

李膺儀表高邁,孤拔不群,一如松下清勁之風。

這個人是很驕傲的。對一般人,他都不怎麽搭理。在潁川時,他只跟當地最著名的士人荀淑、陳寔有交往。

李膺為人嚴肅苛刻,似不通人情,天下士人皆敬畏之。

不過,你要是真有才華,那麽不管你年齡大小、地位如何,李膺都會親熱地拉起你的手。

比如,李膺跟比自己小十八歲的太學生領袖郭泰關系就很好,兩人經常在一起品評人物、議論朝政,把從東漢中期開始流行的品人之風又往前推了一步。同時,也使得名士間的社交形成網絡化。

名士間的社交網絡非常重要。

在東漢中期,袁紹的先人袁安出仕,隨後奠定了汝南袁氏的赫赫地位,其後四世五公;幾乎同時,弘農楊震一族崛起,四世三公。

這兩個家族的崛起,預示著中古門閥士族時代的到來。

他們的崛起跟家學有重要關系,即對《詩》《禮》《易》《尚書》《春秋》等儒家經籍解釋權的掌握和世代傳承。後世有學者提出疑問:何以西漢家學興盛卻沒產生世家大族?田余慶先生舉了千乘歐陽生家族八代傳《尚書》的例子,最後認為:世家大族的崛起雖跟家學有關,但最終依靠的還是東漢中後期流行起來的社交網絡,也就是名士間的遊學互訪和品評推薦,以此獲得士林中的名望,再通過察舉制進入仕途,其後依靠家族的聲譽而累代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