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玄學清談

後生可畏

何晏為吏部尚書,有位望,時談客盈坐。王弼未弱冠,往見之。晏聞弼名,因條向者勝理語弼曰:“此理仆以為極,可得復難不?”弼便作難,一坐人便以為屈。於是弼自為客主數番,皆一坐所不及。有的人往往在年華最燦爛時死去,這樣的人多才華橫溢,比如王勃、李賀,比如王弼、衛玠。如果說衛玠僅因貌美便留名於史,那麽王弼的大名震爍古今,便是貨真價實了。

王弼,河內山陽(今河南焦作)人,曾外祖父是荊州劉表。他自幼聰穎,好老莊之學,與何晏、夏侯玄一起,在魏國正始年間發動玄學革命。當時,何晏非常看好這個才華橫溢的少年,為其題字:後生可畏。

知道這個成語的來由了吧?

確實可畏。因為王弼太有思想才華了,太有哲學頭腦了。

不過,王弼的身體不好,在最青春的歲月裏死去了。當時,執政的大將軍司馬師聽到消息後甚為惋惜:“天喪我也!”

王弼並非執政者幕府中的智囊,但司馬師仍有此語,說明當時王弼雖年輕,確實名重於世。

自老子、莊子之後,到王弼出現之前,中國可以說沒有純粹的哲學家。即使同時代的何晏、夏侯玄,也多是辭大於理,語言華美有余,而哲思不足。及至天才少年王弼出現,形勢為之改變。

王弼發展了老子的學說。

老子講:“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王弼不然,認為“道”即“無”,“無為本,而生萬物”。這種抽象的、形而上的哲學思想比較於兩漢時代繁文縟節地夾帶了過多雜質的儒家經學,可謂進了一大步。

王弼曾與名士裴徽進行過一次深入的切磋。

裴徽:“‘無’確實是萬物所依靠的,聖人也不敢輕易去碰這個東西,可老子卻提到了這個問題,這是為什麽?”

王弼:“聖人體會到了‘無’,但‘無’又不可被解釋,所以說時一定涉及‘有’,以此證明‘無’。其實,即使是老子和莊子最終也沒能跳出‘有’,這正是我注釋它的原因所在。”

王弼注釋《老子》時,還不到二十歲。

當時何晏為吏部尚書,其府邸有魏國最負盛名的玄學沙龍,每日賓客盈門。

少年王弼前去拜訪,何晏久聞其名,於是在《老子》中找出了某條義理拋給他:“此條義理我們大家已嚼到頭了,你還能提出新的見解嗎?”

王弼品而發難,提出問題,四座皆不能辯。

後來,王弼終注完《老子》,見解獨特,成一家之言,流傳至今,為解讀《老子》第一書。何晏當時也在注釋《老子》,初步寫成,回訪王弼,見其所注《老子》後倒吸口冷氣,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回家後便把自己的《老子注》改名為《道論》《德論》,以避王弼同名著作的鋒芒。

王弼又注《周易》。

魏晉清談以《老子》《莊子》和《周易》為內容,而王弼一人獨注兩本,為玄學時代的到來奠定了基礎。

然天不佑英,韶華竟逝,二十有三。

談起王弼生活的三國時代,我們往往只著眼於金戈鐵馬,只知道劉關張曹操孫權諸葛亮,卻不曉得在那風雲征戰的背後還有那樣一群人:王弼、何晏、夏侯玄……

他們都生活在魏國,正是他們的出場,讓三國時代有了另一種氣質:那決然不是慷慨悲歌的建安風骨,而是放曠灑脫的正始風神。

郭象這個人

裴散騎娶王太尉女,婚後三日,諸婿大會,當時名士,王、裴子弟悉集。郭子玄在坐,挑與裴談。子玄才甚豐贍,始數交,未快;郭陳張甚盛,裴徐理前語,理致甚微,四坐咨嗟稱快,王亦以為奇,謂諸人曰:“君輩勿為爾,將受困寡人女婿。”西晉的一天,王家和裴家的名士聚集一堂清談玄學。

山東瑯邪王家與河東聞喜裴家作為魏晉頂級豪門,世家聯姻:裴遐是王衍的女婿,裴是王戎的女婿。

婚後第三天,裴家女婿回門王家,當時郭象在座,名士濟濟,不清談還幹什麽呢?

郭象率先發難,他有意避開了更能說的裴,而選擇了當時還沒什麽名氣的裴遐為對手。兩人開始交鋒,郭象文采華麗而豐富,一下子就把裴遐震住了。

王衍說:“子玄,你真是口若懸河,注而不竭呀!”

郭象嘿嘿一笑:“溫習,溫習。”

但是,他沒料到裴遐也不是個善茬兒,稍安後,理清思路,便開始反攻,所談義理無不精致入微,慢慢扭轉了頹勢。

這時候,王衍站起身:“諸位,還是都老實點吧,不要跟郭象似的,最後被我家女婿困住。”

郭子玄即郭象,西晉玄學家,洛陽(今河南洛陽)人,官至太傅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