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叛國罪審判(第7/7頁)

暴動期間,當卡爾、洛索和塞瑟爾在市民啤酒館裏與希特勒握手並參加他的“革命”時,難道他們是在演戲嗎?希特勒描繪出令人信服的場面,以說明對他新招募的同謀者所能發揮的作用胸有成竹。“卡爾握住了我的雙手,”他回憶道,“我像信任兄弟一樣信任他……我會像一條狗那樣對他忠誠。”希特勒陳述道,洛索和塞瑟爾當時“眼含著熱淚”發誓效忠魯登道夫。

希特勒在漫無邊際的陳述中,力求破壞對他起訴的合法性。他指出:“叛國罪是唯一一種只有在失敗時才實行懲罰的罪行。”仿佛他在陳述一個不言自明的真理,足以讓法律廢除。希特勒有意識地展示大丈夫的勇氣,對暴動承擔“全部責任”,從而突出強調他是整個行動過程的靈魂人物,同時他又否認自己犯罪。希特勒斷然拒絕了他的共犯陸軍上校克裏貝爾對於此事承擔任何責任的權利,獨自頂起了犧牲自我的光環。他以強詞奪理的邏輯說道:“對於這件事情我供認不諱,但我並不承認我犯有叛國罪,因為1918年的叛國者們沒有受到任何指控。”

希特勒以戲劇般造勢的演講風格謹慎地粉飾陳詞,描繪著他以及他領導的納粹運動未來的殉道苦難(如果萬一到了那種境地)。“我們的牢房將會變成指引年輕德國精神的燈塔。”他說。34簡而言之,你可以把我們送走,但是我們還會回來。我們還年輕(希特勒那年34歲。)。

最終,希特勒小心翼翼地避而不談令他不安的驅逐出境問題。他在一開場簡要地介紹了自己的生平,隨後又提到了他在西線戰場度過的戰爭歲月,最後又提到了自己的青年時代,把自己罩在了德國國旗之下,盡管他的國籍是奧地利。“從早年時起,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奧地利人。……我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叛國賊,相反我是一個只想為自己的同胞爭取最好生活的德國人。”說罷,希特勒坐了下來。

這是一個令人緊張不安的漫長下午。此刻夜幕終於降臨了。除了新聞記者的信差之外,沒有人離開這個擁擠的法庭。希特勒肯定十分疲憊,但卻心花怒放。希特勒可以在自己精湛的表演中得到莫大滿足。在演講中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節奏,找到了自己堅信不疑的確切信念、澎湃的激情以及恰到好處的諷刺語氣。盡管希特勒的觀點有些雜亂,前後缺乏連貫統一,然而對於許多在場聽眾來說卻令人信服,立場鮮明。他對於幾個同謀高官毫不留情的抨擊取得了預期效果。“希特勒披露的有關暴動準備階段的很多內幕……聽起來至少主觀上令人信服,”《法蘭克福報》這樣寫道,“我們清楚地看到希特勒暴動計劃的出籠與統治巴伐利亞的那些人關系密切。他們之間的分歧只在於用人問題……以及付諸行動的勇氣。”35

卡爾、洛索和塞瑟爾已經失去了巴伐利亞執政三雄的地位。眼下流言四起,都說他們有可能被捕。36一天之內,慕尼黑街上就有位工人操著濃厚的巴伐利亞口音問道:“卡爾被抓起來了嗎?”在審判法庭遭到那位傲慢的納粹黨人猛烈轟擊之後,倒黴的前執政三雄變成了更多人的嘲諷對象。在慕尼黑市區的奧古斯丁啤酒館裏,學生們一邊晃動著啤酒杯,一邊唱著新編成的小調:“卡爾是個騙——子兒,是個騙——子兒,是個騙——案——案——案——子兒!”接連好幾個晚上,有位名叫維斯·菲德爾的當地喜劇演員在皇家啤酒館對面的小劇場裏為爆滿的觀眾表演幽默小曲,贊美那幾位“一心想要拯救祖國的德國人”。37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人都為希特勒的表演所傾倒。就像在暴動前曾經評價過希特勒那樣,上層資產階級的頭面人物——那些最有档次的高端報紙專欄作者們,在希特勒發表法庭演講後均傾向於將他看作粗野的鄉巴佬。“希特勒天生就是無產者,這一點毫無疑問,”卡爾·米施博士在柏林高雅的《福斯日報》(Vossische Zeitung)上這樣寫道,“他自學成才,集現代教育的各種學識於一身,知道如何以一種神賦的狡猾與技巧靈活運用這些學識。……對於他來說,一切都可以是論點與對立面。他在演講中能有效地運用對比、對仗以及三個排比押韻的語句。……只有兩種可能,或者三種,有時會更多。……他的詞匯量很少。……一切都是根本性的、唯一的、絕對的,無一例外,具有原則意義……他是一個天生的政治人物……但他並不是一個有個性的人。”38

但是,對於那些不太挑剔的人來說,希特勒是一位很有眼力的人,也願意采取行動,既有拳頭又有大腦,文武雙全,能夠用犀利的語言直戳對手的弱點。因此他是扮演受苦受難的德國普通民眾密友的最佳人選。“真了不起啊,這個希特勒!”審判中,一位陪審員對新聞記者漢斯·馮·修爾森耳語道。39這恰恰是希特勒想要給人留下的印象。他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