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叛國罪審判(第5/7頁)

在這個寒冷冬季來到老陸軍學校觀看煙火的人們並未失望。對原上等兵阿道夫·希特勒叛國罪的審判顯然枯燥乏味。審判結果的不確定性決定了它並不會遵循正規的法律途徑。希特勒,這個啤酒館裏的政治煽動者,絕不會讓德國數年來最重大的訴訟過程操控在律師和法官手中。這是一次重大政治事件——他一定要看到這個結果。盡管希特勒還有九名同黨共犯,包括魯登道夫將軍,但這仍是對他一個人的審判。“對於希特勒來說,審判就是通過法律途徑延續的政治宣傳。”歷史學家恩斯特·多伊爾萊因這樣寫道,呼應著克勞斯威茨的著名論斷:戰爭是政治的繼續,只是變換了手段而已。31

現在希特勒要在不同的聽眾面前賣力地表演。無論在法庭上,還是通過慕尼黑報紙,最終他都可以影響一批新的聽眾,而這些人平時絕不會參加他組織的喧鬧的群眾性集會。在那個尚沒有無線電廣播的年代,通過德國大量報紙的密集報道,他發表的言論還可能傳播到永遠不可能直接聽到他講話的民眾那裏,即傳播到巴伐利亞州之外的德國民眾那裏。這樣影響更大。柏林最有聲望的官方報紙《柏林日報》,相當於那時的德國版《紐約時報》,在開庭審判第一天的第一版最上端刊出大字通欄標題:“慕尼黑叛國罪審判今日開庭”。32對於希特勒來說,這算不上丟人現眼的事情。

希特勒在法庭上的開場演講,盡管有些東拉西扯,還是以其特定內容和演講風格使在場的眾人聽得全神貫注。“他知道如何調整他那略顯粗啞的嗓音。”受人尊重的《法蘭克福報》這樣報道。這家高雅嚴肅的報紙並非那位納粹領導人的盟友,它以促進新德國的自由民主秩序為己任,而且贊同《凡爾賽和約》。這家猶太人擁有的日報卻讓其新聞記者盡量展現希特勒在法庭上的表演伎倆,並向不了解內情的讀者解說希特勒所用手法的魔力。“他先是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柔和,然後逐漸提高音量,直至突然爆發大聲呼喊,甚至沙啞尖叫起來。當提到失去的同志時,他又備感沉痛,聲音變得嘶啞起來。他輕蔑地嘲笑敵人的怯懦。他利用生動的手勢來增強語言的感染力,凸顯語句的抑揚頓挫,不時豎起左手食指向州檢察官來增強諷刺或抨擊性話語的力度。他還通過頭部或身體的擺動來增強演講效果。整體修辭效果很有沖擊力。”聽起來這仿佛是一位來自高雅文化、崇高理想世界的遊客去了一趟貧民窟,發現穿插表演比期待的還要好。

希特勒整個下午都在講個不停,其目標就是要把他個人以及他所從事的納粹運動確立為一種中堅力量,防止德國陷入他所說的“迦太基結局”(迦太基,位於北非海岸線上,公元前146年被羅馬人殘忍地夷為平地)般的混亂境地。“如果德國人不能從昏睡中清醒過來,意識不到政治問題在這個地球上不是靠一片棕櫚葉就可以解決,而必須靠刀劍來解決,那麽我們就輸定啦。”他指出,建立納粹黨目的就是為了“在危急時刻拯救德國”。納粹運動為德國的救贖提出了兩個基本要求:“大腦和拳頭。”大腦在希特勒的夢想宮殿裏就是宣傳鼓動——這是一個通用概念,對於他來說包羅萬象。從他的演講到墻上貼的海報,從穿過市區的遊行到音樂、口號以及他與他的支持者們所穿的制服等,盡在其中(也包括希特勒從觀眾席後面,而不是從講台後走進大廳的把戲)。宣傳鼓動實際上就是政治的所有外部包裝手段,最適合所有那些想用大腦工作的人去幹。

拳頭則又有不同,它意味著力量、威力、肌肉和使用雙手完成任務。希特勒在聚精會神地聽他發表演講的法庭聽眾面前揮動著手臂,將“我們的納粹黨突擊隊”形容為“揮舞拳頭的男人”。他們的目的,希特勒堅決宣稱,不是采取軍事行動,而是保護納粹黨和他們的聚會免受由共產黨人和社會黨人組織的類似“會場保衛隊”的攻擊。“每一個德國人都應該有權堅持他所信奉的理想,揮拳擊倒那些動手阻止他前進,或者阻止揭示真相的人。”這等於是口頭上恬不知恥地贊同了20世紀20年代政治活動中出現的充滿暴力的混亂局面,事實上也是對後來多年街頭混戰的一次準確預言。希特勒痛快淋漓地以戰鬥姿態慷慨陳詞。他聲稱“種族問題”(他將這個問題與“馬克思主義問題”混為一談)是德國面對的“最嚴重最深刻的問題”。要想解決這個問題“不能依靠政府官員,只有依靠能夠喚起民族熱情的人物”。這種具有熱血情懷的人,當然就是希特勒本人。“凡是我知道自己有能力去做的事情,我一概拒絕謙虛。”希特勒曾這樣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