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鴻信飛報猶覺遲(五)

在廣西南部諸州繞了一個圈,當韓岡重臨交州的時候,章家商號的海船也已經從交州到泉州跑了個來回了。

這一趟下來,章家足足賺取了四倍的利潤,總數達到了十萬貫之多,還只是香藥僅有一船的緣故。

韓岡能知道這一條航路上的香料到底有多少賺頭,還是靠了有人給他透底。這樣的利潤,就算以韓岡的眼界,也不免要吃上一驚。國內轉運貿易,論起賺錢多寡的問題,恐怕就是以這樣的一條商路為最。

既然是這樣收入豐厚的買賣,韓岡也不指望章家的人能跟章惇一樣,在錢財面前,有著足夠清醒的頭腦。

韓岡已經知趣地放棄了勸說,反正就算章惇也做不到壟斷交州的香藥貿易,交州畢竟不是章家開的鋪子,想怎麽買賣,就怎麽買賣。

等過上一陣,隨著商人來往得越來越頻繁,盯上香藥貿易的人會越來越多,而利潤率也會逐步下降,章家商鋪如今的暴利,很快就回成為過眼雲煙。若是不能及時抽身而退,而是為了賺取更多,去租用了更多的商船,那麽最後血本無歸也不是不可能的。

韓岡心裏雖是對此有所推斷,但見到章恂的時候,卻是一點也沒有提到關於香藥的事。該說的已經說了,再重復也無意義。有時候,就算是好心,別人也不一定領情。

章恂的年紀是比起韓岡要大上一些,但章家的這位十一郎其實也不過剛剛到了而立之年罷了。相貌輪廓與章惇很有幾分相似,但缺乏章惇那股子過人的魄力,也沒有充斥在舉手投足之中的與生俱來的自信。

他在交州等待韓岡,已經有些不耐煩了,畢竟這裏形同流放之地,與福建是沒辦法比的,更不用說東京城。

不過當真見到韓岡的時候,章恂卻是恭謹有加地向韓岡行禮,一如他與姓名同出一源的表字公謹一般。

韓岡也不能將章恂的禮數照單收下,側身避讓過,然後換了一禮:“勞公謹久候。”

章恂出身世家,又是多在江湖上行走,待人接物只要有必要,都能做得讓人如沐春風。正好韓岡剛剛弄回來一批疍民,他便趁著機會贊美著韓岡的功業,“疍人久不服王化,如今卻主動來投,都是玉昆的功勞。”

“哪裏。”韓岡搖著頭,“若無令兄在前讓諸部畏怖,哪有如今的蠻部來投。”

章恂笑著說道:“如果能教會疍民種地,那麽把耕種之法傳於諸蠻也就不在話下。想必玉昆已是胸有成竹。”

“胸有成竹如何敢當。只是走一步上一步,剩下的就要靠公謹吉言了。”韓岡笑著說,雖然章恂的話只是隨口說說罷了,但要是最後的結果是好的,那就太好了。

雖然同是教授不事稼檣的部族耕作,但兩個的難度是不一樣的。一個是自己辛苦,一個則是手下的奴工辛苦,當然是後者容易,而前者則是很難在短時間內適應。

韓岡要表示親近,讓章恂陪同他去視察安排給疍民的聚居地。其實章恂說得也沒錯,如果連疍民他們都能開始種地,那麽蠻部肯定也不會比他們還差。

富良江快入海的時候,便從一條河道分叉出五六條河道來,分作數條支流入海。總計八百余戶疍民,分別居住在三個新建的村莊。分配給他們的土地,正好是在江水分流後,兩條分支交夾而成的土地上。這一片地,土地肥沃,又靠著江水,如果疍民們種田水平一時提高不上去,還能在江上捕魚補貼日常家用。

不過現在看起來情況還不錯。疍民們的房子是由州中專門派出了幾名善於營造的工匠指點而成。基本上都是一模一樣的房子,用著最省的材料,搭建出足夠結實的房屋來。

“想不到都是竹子的。”章恂放眼望過去,一家家一戶戶都占了一座竹樓。同樣的只是房子的外形和結構,都是一模一樣。遠遠地望過去,也分不清誰是誰。

“木頭容易朽爛,竹子就好一些,而且竹子生長得快,比起木頭便宜多了。只是的確是簡陋了些。”

“疍民一輩子都生活在水上,有許多東西,在我們看來簡陋得很,但比起海上的小船,已經是個在天一個在地。”章恂不介意拍拍韓岡的馬屁。

“也不是這麽簡單。既然疍民在此處居身,就要即刻開始修建堤防,要不然光是洪水、海潮,都會將這幾座村子從這片地上給抹掉。”

視察過疍民的村落,韓岡和章恂回到海門。但他們卻發現這裏的水上巡檢,正在強行登船,鬧得港中一片混亂。

“這是怎麽回事?!”章恂驚問道。

“只是在檢查銅禁而已。針對與西洋交易的船只。與夷人交易沒問題,但銅錢可不能讓他們帶出去。”

此時銅禁森嚴,若是觸犯又被捉到了的話,直接就是死罪,根本不管是什麽理由。所以船上的商人們一個個臉色如土,雖然他們的生意並不是針對外人,但隨身塞著多少用來采買的銅錢,如果官府要較真,人人都逃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