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千秋邈矣變新腔(五)(第2/4頁)

待三名宰輔回禮之後,蹇周輔不卑不亢,“不知相公、參政招我等來此,可是有事吩咐。”

“有關今科制科的閣試,有事想要問一問。”韓絳說道。

蹇周輔躬了躬身:“請相公垂詢。”

韓絳沒有發問,偏頭對韓岡道:“玉昆。”

韓岡點了點頭,轉過來盯住四人:“今科制科閣試,各位所出考題,我與子華相公、邃明參政都看過了。六道題分別出自《書》、《唐書》、《晉書》、《墨子》、《春秋公羊傳注疏》與《周官新義》,題目出得不差……”

蹇周輔立刻欠身一禮:“多謝參政誇贊。”

韓岡哈地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很好笑的笑話,呵呵幾聲之後,笑容猛地一收,“只是有一個問題……請問軍謀宏遠材任邊寄科的考題在哪裏?!”

方才在政事堂中聽到韓岡質問,韓絳、張璪的第一反應,就是他在說什麽胡話。但是立刻,他們就明白了韓岡的用心。

不是針對三館秘閣的考官對黃裳試卷的判定,而是直接去質疑他們在出題階段就犯下的錯誤。

文章之高下,其實是沒有標準可言。

寫得再好,也有批評者,寫得再差,也不一定沒有欣賞之人。

視角不一,觀點不一,立場不一,學識不一,經歷不一,對文章的評價當然也不會一樣。

以《春秋》之經典,卻也有將之視為斷爛朝報的;以《漢書》之精妙,也有說其是“排死節,否正直”的。

所謂文無第一,正是這個道理。

韓岡若是去爭黃裳的文章高下,少不得拿已經通過的三人文章作比較。拿到殿上爭論,太後多半會偏袒韓岡,但如此一來,又置業已通過的三人於何地?韓絳和張璪推薦的兩人,可都是在通過者之列。

但正是因為韓岡改去質問考題,這才讓兩人沒有在政事堂中便跟韓岡爭執起來,而是選擇了站在一邊,看韓岡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聽見韓岡的質問,蹇周輔臉上的微笑和心上的輕松頓時不見蹤影,戒懼之心騰起:“周輔不明參政何出此言?”

“不明白?那我再問清楚一點。黃裳這一回考的到底是制科下的那一科?是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還是軍謀宏遠材任邊寄科?看各位給出的考題,題目全都一樣,卻是看不出來這三科到底有什麽區別?”

蹇周輔頭腦一蒙,心口也猛地一抽緊,難怪韓岡會讓韓絳、張璪在這裏,根本就是有恃無恐。

“過去朝廷從未開過軍謀宏遠材任邊寄科,如今開科試人,依從制科舊例。曾經授人如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才識兼茂明於體用,以及茂材異等等科,閣試皆是一般,並無二致。”

“對,沒錯。”韓岡點頭,“軍謀宏遠材任邊寄一科,過去從未開科,黃裳乃是第一人。”

軍謀宏遠材任邊寄科過去根本就沒人參加過,自然也就從來沒有為此開科。

制舉雖名為十科,但開國以來,真正開科取士的也就其中的三科,軍謀宏遠材任邊寄科並不名列其中。

且不論是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還是才識兼茂明於體用,又或是茂材異等,首先講究的都是考生的學識,賢良、才識、茂才,全都是與才學相關,也就是對經義的理解,而軍謀宏遠材任邊寄就完全與經義無關了。

“但其中區別,爾等三館秘閣中人應該明白。今年正是大比之年,進士科之後,就是明法科,明法科之後還有特奏名。在明法科考試上問政事,在特奏名試六論,在禮部試上問受贓當如何判,考官有過無過?”

蹇周輔凜然道:“特奏名第一,不過與判司簿尉,明法科出身,亦只與刑法官。二者出身,只能逐階而升,而進士出身,卻能夠隔階晉身,三者豈能相提並論?唯制科十科,不論哪一科,都是堪比狀元的制科出身,自當一視同仁。”

“蹇修撰可是以為我等可欺?”韓岡挑起雙眉,“我說得是用事,你說的卻是磨勘。軍謀宏遠材任邊寄科要取中的是能夠領軍鎮戍邊地的帥臣,而非是宿儒、諫官、詞臣,這跟朝廷待遇有何關聯?”

“學識不足,安可入制科,何況黃裳屢試不第,僥幸得授進士出身。”蹇周輔身側的一名考官抗聲說道。

自入堂來,便被韓岡屢屢責難,縱然畏懼韓岡的權勢,也忍不住這口氣。

“你是集賢校理趙彥若吧?”韓岡瞥了他一眼,年紀也有五十的樣子,哈哈冷笑起來:“趙校理這話說得倒是有意思。你忘了你身邊的這位蹇修撰,名為周輔,字稱磻翁,這名字可是從垂釣磻溪岸畔的姜太公身上得來的。”

蹇周輔臉上一陣青紅。拿人名做戲,最是惡劣。除非是關系極親近的朋友,否則這樣的話形同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