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千秋邈矣變新腔(六)(第2/2頁)

“既然改了,也就是之前平章的見解是錯的,也就證明平章的著作並非十全十美,能萬世不磨,為世人圭臬。那麽今天的這一條,就又當真沒錯嗎?”與王安石的黑臉相對應,韓岡臉上一直維持著若有若無的微笑,“《周官》一書,即便是其中的經文,在最近從殷墟中發掘出來的,也已經有了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了。”

“荒唐之言,荒謬之論,完全不值一駁。”王安石哼了一聲,“朝廷不遣重臣監守殷墟,不說盜掘猖狂,就是世間也多了一幹無知鄉儒,拿著片有幾條印痕的龜板和骨頭,就敢對經典指手畫腳。”

幾年過去了,韓岡當年揭開的蓋子,如今正在持續不斷地冒著熱氣,出現的成果已經燙傷了好些大儒和一直以來作為主流的觀點。王安石的新學更是成了攻擊的重點。不過現今在儒林中已經有了些不好的風氣,一些儒者都開始將顛覆性的觀點托名殷墟出土,而宣講於人,弄得儒林的風氣越來越差。

韓岡隨即道:“沙礫之中,亦有真金,只需格物致知便可。”

“平章!參政!”見王安石和韓岡的爭論已經向不知所謂的地方滑過去,向太後連忙提聲提醒。

王安石和韓岡立刻停止了爭論,恭聽太後訓示。

向太後問道:“參政今日求見,是不是也有為了黃裳被黜落這件事。”

韓岡瞥了王安石一眼,卻承認道:“就此事,臣的確有想法要稟報於太後。黃裳明明是軍謀宏遠材任邊寄科,卻跟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才識兼茂明於體用兩科做一樣的考題,這是要招攬精擅兵法的賢才,還是書呆子?臣不諱言,以臣的才識,去做今科的考題,也肯定過不了。”

韓岡自陳過不了閣試,可當今看誰能說他不是朝中戍邊帥臣中的一把好手?

“參政太自謙了。”向太後連忙說道,“那以參政的意思,是要讓黃裳通過,還是重考?”

“不論是對是錯,既然知閣試的蹇周輔等人已經定下了結果,就不能再改。改易已定登科名單,此先例不當開。並非臣認為黃裳不夠資格上殿禦試。只是朝廷威信遠在黃裳一人之上,即便是錯,也必須將錯就錯。”

“……參政這是公忠體國之言。”向太後感慨著。

王安石聽得心中冷笑。到了這時候,韓岡肯定要撇清。不過韓岡還是承認他有打算對黃裳落榜一事報與太後,只是放在了代州的幾件事之後。這讓王安石感到意外。難道韓岡還不想最後決裂?

“平章?”向太後問著王安石的意見。

王安石立刻道:“臣無異議。”

“既然不是為了黃裳,那參政想說的是什麽?”向太後問道。

“臣想說的是三館秘閣。崇文院想來是朝廷的儲才之地,選入其中者皆當是儒林英才。可蹇周輔等人連科目不同,考題自當不同道理都不懂,說其濫竽充數或許過當,迂腐顢頇這四個字,蹇周輔等人卻是逃不掉。”

韓岡很難為黃裳再爭取,既然考官已經判定了他落榜,事已至此,想要挽回是不可能的,走制科這條路的前途,黃裳已經沒有可能了。但韓岡可以讓那幾位考官付出代價。

暗地裏送了考題的人,韓岡知道是誰,但他無意去追查這兩人背後是誰。而提議將黃裳黜落的人隱藏得太深,韓岡無法分辨到底是誰,但他可以確定,這些都不是他的人。

“迂腐顢頇?”

“蹇周輔幾近六旬,趙彥若也有五旬,此輩皆是老邁不堪,卻仍得以留在崇文院中。”

“參政是要將他們都外放地方?”

“不。”韓岡又搖頭,“當初範文正公曾經說過,一路哭何如一家哭。放蹇周輔諸人出外,禍害的可是一州一軍的百姓,數萬軍民官戶,幾十萬人口。兩害相權,還不如留他們在朝中。”

“到底該如何罰?”太後問著。

“不當罰!”王安石立刻叫道:“無罪豈能處罰?!無罪受懲,蹇周輔等人豈能再觍顏留在朝中?三館秘閣之中,何人補缺?”

韓岡立刻道,“自古至今,只聞國家缺賢,未聞朝廷缺官。”

愛幹幹,不幹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