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宴火(十一)(第2/5頁)

自家的兒子是兒子,別人家的難道就不是了?身為朝廷命官,又豈能臨戰而逃?

而且作為一個父親,兒子既然想建功立業,應該是全力支持,而不是扯後腿。

只是當韓岡看見王旖為了兒子日夜憂心,甚至因為聽說遼軍主力正當保州正面,已經開始越境,而近乎歇斯底裏的情狀,反觀自己卻依然能夠冷靜地進行分析和決斷,韓岡不免在想,是不是自己太無情了?

……

都堂中,燈火下,章惇正呵呵笑著,“這值夜就沒好事。”

宰相笑聲暢快,可他面前幾位官吏,就沒一個湊趣地賠著笑。

擺在章惇的桌案上,兩張只有幾個字的紙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遼軍兵圍天門寨。

遼主車輦已越境。

前一條意味著遼軍終於決定將戰事升級,開始要打通南下的主通道,後一條,象征意義比軍事意義更強,給了那些還幻想著遼人此番只是威嚇,並非決心開戰的主和派一個響亮的巴掌。

這下朝堂內外就能一個聲音說話了。

章惇提筆,隨手畫押,將兩份紙箋交給堂吏,“速速送去韓相公。”

堂吏接令就走,章惇嘿嘿又笑了起來,“玉昆家裏這下子怕是又要鬧了。”

因為兒子的事,王氏前幾天跟韓岡大吵了一架。

章惇也只是隱隱約約聽到一點風聲——大臣家中的私密事,反而比宮闈秘聞更難泄露出來——這兩天在韓岡臉上也沒看出來。

王安石的二女兒,章惇也見過,一貫深明事理,是韓岡的賢內助,說起來頗讓人羨慕的。

但遇上親生的兒子被派去了邊州任職,直面敵鋒,她還是接受不了——終究是女人。

之前在遼軍開始南下,兩國局勢日趨緊張的時候,章惇就聽說王旖在催促韓岡早點將兒子給調回來,韓岡當時勸住了。

當前幾天,遼軍紛紛越過邊境的消息不斷傳來,韓岡就勸不住了,鬧到最後,事情在都堂內就傳開了,雖然還沒傳到外面,估計也不用多少時間了。

章惇能拿韓岡開玩笑,而在場的哪個官吏,卻都不敢應聲。一個個像綁了嘴的鸕鶿,傻不愣登地垂頭站著。要是給韓岡聽說都堂裏面有下吏公然說他家中短長,那真的別活了。

韓岡還沒到,同值夜的呂嘉問已經得到消息先來了。

比起章惇的輕松,呂嘉問就緊張了許多,一路走過來,臉色發黑地跨過門檻,抓住章惇問到,“北虜是決定主攻定州路了?”

“先坐下說。”章惇指了指旁邊的交椅,安坐如山,“以我觀之,乙辛似乎不當如此不智,但車輦即在定州,就先當如此好了。”

耶律乙辛的旗號就在定州路,但誰也不能說這不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伎倆。說不定河北禁軍主力趕去定州路上,遼軍就從高陽關路的白溝驛突破了。

呂嘉問一屁股坐下,恨聲道,“乙辛蠢材,也不看看我皇宋軍備,攻我河北,是自尋死路。”又是嘆氣,“還是寨堡修得少了,前幾年就該多修幾座!”

發狠了幾句,他問道,“子厚相公,你看北虜兵鋒當如何抵擋?”

章惇就在旁邊看著呂嘉問表演,聽到他問,“河北軍事已經交托給李奉世了,得看他怎麽安排。”

呂嘉問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李奉世又不會打仗!”

“望之!”章惇低喝一聲,滿是警告之意。同時都堂成員,李承之的任命也是都堂的共同決議,這個節骨眼上若是傳出都堂內部有人拆台,不知要鬧出多大的亂子。

呂嘉問立刻一臉歉然,聲音也低了兩分,硬是扭過話題,“熊本那邊可有消息?”

“河東何須擔心?熊本手底下的兵將,都是當年吃過苦頭的。”

當年遼人偷襲得手,突破了雁門關,河東飽受重創,好些年沒能緩過氣來。這一番遼人卷土重來,河東軍不用人督促,上上下下都把各個關隘看得死緊。

“既然河東有余暇,那能不能為河北分擔一點。”呂嘉問問道。

代州有崇山為障,鐵道為援,遼人舉國之力也難以攻克,據有不過十載的神武軍,戰略要地上也築有新式寨堡,因為辟居山外,深入遼土,故而囤積了大量軍資,有八千駐軍,上萬鄉兵,加之有代州為其後援,遼人想要拿下神武軍,少說也要準備付出三倍以上的傷亡。

河東之固,這是公認的,但一直縮在窩裏不動彈,這跟烏龜有什麽區別?

“北攻大同?”章惇反問,旋又搖頭,“大同不易得。河東易守難攻,大同亦是河東之地,自也不會例外。這幾年,遼人在河東修了寨堡數量不在少數。”

“也不必一定要攻下大同,作勢即可。甚至可以一邊大張聲勢北進,一邊拈選精銳,自代州向東入飛狐陘。”呂嘉問應是之前就考慮過了,說得極為流暢,“拿下靈丘、飛狐,自紫荊關東出,直逼易州,與河北軍夾擊北虜。雖說飛狐陘道險難攻,但只要做出聲勢,不愁北虜不抽調兵力來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