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梳理(六)(第2/4頁)

前兩年福建南劍州的一位知州,把當地雖不能說刮得天高三尺,卻也是剝了好幾層皮,但他的官聲在當地士林卻頗為不惡,只因為他能耐頗大,為南劍州多爭取了三個貢舉資格。

貢舉資格如此,就更不必說進士的名額了。

國子監上舍生能夠在正科之外成為進士,這一點本來就頗受詬病,就算人數不多都是被罵的,要是聽說這種非正途的進士還會更多,各地士林還不炸了。

東京國子監說要加名額,那南京、北京、西京的國子監難道還會安坐著不伸手——進士要不到,貢舉的名額總得給幾個吧?要是四京的名額增加了,其他軍州呢?

天下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各地士林為此鬧起事來,都堂也坐不安生。

都堂諸公,不糊塗的哪個會給自己挖坑?根本不可能同意他們的要求。

“還有更不容易的。洛黨要棄邪說、除異論,跟氣學為難,這不是讓韓相公臉面上難看嗎?你說都堂可能答應嗎?”

“當真?”朱子昂訝聲問道,不過他也沒等羅安民的回答就站起身來,“走吧。”

“當然是真……走?”羅安民訝然,“這麽幹脆?”

那一邊把氣學說成是邪說異論的同窗,固然是開罪了那位相公,但這種話國子監裏面不止一個人說過,對氣學抱有敵視的學生,人數並不算少,甚至當初何執中新上任,有教授當著他的面說過這話,可也沒有被治罪,照樣在學校裏教課。

“沒必要吧。”他呐呐地說道。

朱子昂站起來,撣了撣外袍上的塵土,就徑直往外走去,“他們要找死,我可不奉陪了。”

他之前就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又熱得難受,只是心念上書才不肯走。

聽說前天昨天都還有聽到消息跑來圍觀的閑漢,今天朱子昂出來卻一個看熱鬧的都沒看見。頭頂上太陽的確熾烈,但也不至於一個都沒有。

如果說京師裏人與京外有何區別,那就是他們更會看朝堂風色了。京師之中官員遍地,一塊石頭丟出去,就能砸中幾個吃皇糧的。京師百姓自幼浸淫其中,自然對政治變動極為敏感。

京裏的人都躲著不來看熱鬧了,都堂更不會有回音,他還在這裏留著曬太陽幹嘛?

“有句話說得好,京裏的耗子,都能分得清朱紫青綠,更別說人了。”朱子昂道,“我是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也不敢說到底會不會發生,但我可不想冒風險。今天熱鬧算是趁過了,也沒什麽意思,還是回去好了。”

羅安民幹笑道:“你是怕熱吧?”

朱子昂斜睨著看羅安民,沒好氣地點頭,“是。”接著又正容道,“不說笑了,還是早點走比較好。”

有件隱憂朱子昂他沒說出口,按照國子監中江南和洛陽的學生的德性,以及都堂的行事作風,再這樣下去,黨錮之禍說不定就在眼前。

萬一都堂當真下定決心要清洗國子監,朱子昂京師都不想待了,還是跑回家裏最為安全。

朱子昂大踏步地往前走,羅安民匆匆忙忙跟在後面。

突然間,朱子昂停住了腳,羅安民差點就撞上了他。

“怎麽了?”羅安民站穩了問。

只見朱子昂側過臉,向都堂正門處望過去,“現在是正午了吧?”

“嗯,差不多……哦!”羅安民反應過來,“該放炮了。”

正說著,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從都堂正門處傳了過來,吸引了廣場上所有人的目光。

都堂前崗哨換崗和號炮,算是京城中的一道景致了。

京城之外的軍營沒有這一換崗的規矩,衙門的門房更沒有,都堂設立之前,莫說中書門下和樞密院,就是宣德門,都不見如此宛如會操的換崗儀式。

更重要的,每天早中晚,還有三次燃放通告時間的號炮。

朱子昂上京一年多了,只在剛剛住進國子監中時,被朋友帶著過來看過。之後入城的時候都不多,過來都堂這裏就更少了,今天還是第二次。

朱子昂不走了,翹首以待。許多聚在一起議論的學生也停了下來,帶著期待地望著正門。

任何時候,火炮這種代表當世最強武力的武器,總是更能吸引心懷出將入相之念的年輕學生的關注。

“要有膽子,現在就往門裏沖。”朱子昂望了望江南會和洛黨的位置,說了句風涼話。

羅安民無意識地應了一聲,專注地望著門內。

噠噠噠噠,整齊的步履帶著節奏,踏著同一個步點,一隊四五十名身形矯健的士兵從門中走了出來。

他們分作五列,隊列如同界尺畫出來一般的整齊。側面四隊扛著裝好刺刀的長槍,中間的一隊則空著手,身上有著炮兵的徽章。

同擡腿,同舉步,不論高矮胖瘦,每一人每一步的步幅都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