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梳理(六)(第3/4頁)

厚實挺括的對襟長褂,或者按照裁縫店的說法叫風衣,被皮帶勾勒出挺拔的身形。雖然這些士兵並沒有班直們普遍六尺以上的大個子,但要不然怎麽說人要衣裝。日日操練出來的矯健身姿,再戴上範陽軟帽,披掛上風衣皮帶,穿上長筒皮靴,一個個猶如勁竹般英氣勃勃。

京裏的婦人、小娘,經過都堂門前,看到守門和操炮的士兵,總會多打量兩眼,至少也是飛快貪婪地一瞥。

每天固定的放炮報時的規模還算小,到了每月月初輪戍都堂的神機營指揮交替的時候,更是如同會操,兩個指揮上千兵馬在廣場上交接,那個規模就算是京師的百姓,都會過來看個熱鬧。

穿過大門,最外側的兩隊士兵停了下來,與把守都堂門口的衛兵交接,而中間三隊繼續向前。

兩隊士兵,在衛兵們的面前停下,靴底踏地,發出整齊的一聲,站得筆直,如同路邊的兩排白楊。再左右轉身,鞋跟頓地,啪的一聲,依然整齊劃一。

朱子昂眼睛一眨不眨。他家在淮東,附近就有座軍營,裏面士兵多有偷雞摸狗之徒、欺行霸市之輩,軍官中也有孔武有力的,能在慶典的相撲比賽上爭奪頭名,但即使把那些武藝高強的軍官拉出來,與眼前的士兵們一比,簡直就是土雞瓦狗一般。

兩隊士兵口號雄渾,中氣十足,交換過口令,兩隊交錯而過,又交換了位置。轉身相向,嘩的一聲齊響,兩隊衛士齊齊舉槍致禮。

朱子昂下意識地攥緊了手裏的折扇,心中熱血沸騰。

願為腰下劍,直為斬樓蘭。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一首首遠行萬裏、封狼居胥的詩句從心口咕嘟嘟地冒出來。

這裏的每一個步驟,都是經過精心設計,將神機營的英武之風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

“難怪那麽多人趨之若鶩想進神機營。”

朱子昂想起鄉裏的軍漢,再看看眼前是神機營,這差別果然是天壤之別。跟神機營猛如熊羆的壯士比起來,鄉裏的軍士宛如乞丐。

“除了班直,如今哪個營頭能與神機營比?上四軍都不如。”羅安民小聲說,“神機營是都堂的兵,都不歸三衙管。”

朱子昂點頭,只看神機營能夠輪班守衛都堂,就知道其地位。舊日軍中,班直第一,上四軍其次,為何如此?還不是因其守衛禁中。

據說神機營的俸祿都是從都堂的堂庫中開支出來,而不是走正常的政事堂和樞密院定額,各地轉運司劃撥的流程。

朱子昂聽自己的同學憤然說過,不管神機營是不是只聽都堂中某一位大人物的話,反正他們是不姓趙了。

好吧,提攜玉龍為君死這一句,朱子昂覺得都堂是肯定不記得要教給神機營的兵了。

說話間,銅炮旁,炮手也全數就位。

因為是神機營各部輪換戍守都堂,放炮的炮手並不是班直之中專門訓練出來的樣子貨,據稱是真正能上戰場的神射手。

依照條令操炮發射的炮兵們,行動間充滿了一種莫名的韻律。在他們的操縱下,本是為了震懾遼人而特意鑄造的巨型銅炮,也在這時候煥發了生機。

轟。

轟。

轟。

地動山搖,巨炮炮口噴出的火焰帶來滾滾熱浪,讓人不禁去想,天下萬邦,到底有誰能夠抗拒如此巨炮為他們帶來大宋的正義?

朱子昂放下捂著耳朵的手,三十步開外火炮發射的轟鳴,即使他堵上了耳朵,還依然被震得嗡嗡作響。

兩分鐘之內,兩尊銅炮各自開了三炮,每一發都準準的卡在同一個時間點上,沒有半點錯開。

這應該是第一流的炮兵了。

從報紙、期刊和閑談中得到的一點粗淺的火炮學常識,讓朱子昂心中暗暗下了判斷。

炮手整隊,與之前換崗的守衛同時離開。新替換來的衛兵抖擻精神,在烈日下站得一絲不苟。

一排如同他們守護的銅炮一般紋絲不動的衛兵,羅安民長吐了一口氣,盡是感慨,“昨天夜裏監裏還有妄人說,該多了那兩尊銅炮,轉過來對準都堂放上兩炮,如此才能驚醒朝堂中裝睡的蕓蕓諸公。”

“誰?”朱子昂驚問。

“都說是妄人了。”

朱子昂眉眼一跳,“……孫……”

羅安民微微一笑,一副你我心照的表情。

朱子昂冷然一笑,“也只有那位孫衙內了。”

那人不姓孫,卻是總是喜歡把自己是某位大人物的曾孫的身份表現出來,故而在監中就多了一個雅號——孫衙內。說起來他這幾天的表現,倒是讓人改觀了不少,可惜只持續了三天,正應了那一句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炮聲猶在回響,煙霧尚未散盡,位於廣場邊緣的都堂側門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