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梳理(八)(第4/7頁)

“軍中自有火槍訓練,保甲習練火槍又何必?”呂嘉問搖頭,“前幾年兩浙魔教反亂,攪亂三縣,如果他們都拿著火槍,官軍能那麽輕易地就平定嗎?亂事會僅止於三縣嗎?”

“如此說來,當年為何要推行保甲法?”韓岡反問,“望之你也是參與過保甲法的,知道前因後果。正是因為民不習戰,盜賊遍地,需要勒以保甲。”

“司馬光說保甲訓練百姓,日後賊民蜂起時,官軍將難以遏制。現在看來他的說法對不對?可以說完全不對。”

“保甲設立之前,賊寇橫行鄉裏,百姓都只能咬牙忍受,因為害怕報復,連報官都不敢。等設立保甲之後,百姓全都報官了,因為知道官府會幫助他們。一時間,呈報上京的穿州過縣的賊人多了許多——這還成了舊黨攻擊保甲法的證據——其實不過是原本不敢舉報賊寇的百姓,現在膽子大了,不願意忍了。”

“村裏鄉裏遣人上報,州中縣中確認,派了人下來之後,一保、一甲的丁壯就拿著刀槍過去,多少積年的頑寇都給平了。這就是保甲的作用,這就是民風尚武的好處。”

“更有一樁,賊人為什麽是賊人?就是因為他們敢於作奸犯科,幹犯律令。你禁絕火槍,平民百姓老老實實地遵守,但賊人會遵守嗎?不會,他們會想盡辦法去弄到火槍,然後拿著火槍去劫掠百姓。沒有反抗之力,那百姓空有保甲,也只能忍受被賊人劫掠。這不就是失去了設立保甲的初衷?”

除了呂嘉問,其他人都沒說話,不是因為韓岡、沈括對呂嘉問的駁斥,而是韓岡的態度。

“最後一件。”韓岡道,“火槍需要對外購買火藥子彈,正好利於官府控制。正確的火藥配比,標準化的子彈,不是民間的工匠能弄出來的,如果是線膛槍的子彈,更不是普通工匠的手藝能夠做到。比起弓刀,民間的火槍對官府,更加容易掌控。”

呂嘉問一直都是皺眉聽著,眉心的皺紋一會兒變得深了些,一會兒變得淺了些,等到韓岡說完話,他才緩緩開口,“玉昆相公、存中的話,我是十分贊成的。漢民開拓新疆,的確需要且耕且戰,別說火槍,虎蹲炮給了他們也行。但現在說的是開封,不是雲南、西域、南洋。開封是中國之中,不聞戰事,如果需要訓練開封百姓上陣,那皇宋差不多也該亡了。開封的百姓,要什麽尚武之風?”

“更何況,如今要禁絕火槍,只是因為你我性命之憂。玉昆相公你想想,這京師之中,難道沒有一二賊子,將你我銜之入骨?”呂嘉問笑了一笑,“我不敢妄自菲薄,想要我這條性命肯定是有不少的。如果他們手無寸鐵,恨就繼續恨下去了,於我無有損傷。可要是他們手邊有一支火槍呢,會不會就順手拿了起來?”

沈括反駁:“防得了賊人從京師中得到火槍,防不了賊人從外地購入火槍,潛運入京。防得了火槍,也防不了炸彈。真想要刺殺我等,怎麽禁絕都有辦法來解決。於刺客而言,重要的都不是武器,而是膽量才對。有膽子,有想法,武器總能弄得到。禁絕民間持有火槍,此議決然不可。”

韓岡在此議上絲毫不通融,極為強硬地堅持舊法令。那沈括要做的,就是比韓岡更加強硬的表態。

呂嘉問和沈括視線交錯,氣氛緊繃。

“好了。”章惇敲敲桌子,打斷了爭議,“此事再議。”

打圓場是會議主持者的責任,將話題集中在關鍵的問題上,同樣是他的責任。

“不過因為線膛槍流入賊手,近日諸位、包括一眾議政,全都需要加強護衛。都堂為國之中樞,如人之首腦,不可有傷。過去我等沒有注重,可如今有朱子昂之事在眼前,就不能繼續松懈大意下去。亟需精兵強將來守衛。”他看看韓岡,韓岡點頭表示同意,章惇笑了笑,道,“諸位的元隨們舉一舉旗牌可以,護衛就不能指望他們了,必須要增加可供使用的護衛。嗯,玉昆是例外。”

張璪、曾孝寬一陣輕笑,呂嘉問、沈括的神色也松緩了下來,陪著笑了兩聲。

眾所周知,韓岡身邊的元隨,全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府中的家丁,很多都是因傷除役的士兵,盡管多有殘疾,殺一兩個普通人依然比吃飯喝水都要輕松一些。

昔年韓岡家中遭人鬧事,上百在京師水磨坊做工的兵士堵在韓家門前的巷道中。韓家就派了七八個又瘸又拐的家丁出來,拿著硬木棍一路打過去,視那百多名鬧事者直如土雞瓦狗一般,喝口茶的工夫,全都給打翻在地。那一戰,在京師朝野中傳得極廣,開封人真切體會到了西軍的戰鬥力,比起遠在千裏之外的征戰,眼前的鬥毆更加直觀。

那時候,韓岡只尚是一低品朝臣,初入朝堂,家丁也就那麽點人口。如今韓岡做了十余年宰輔,家中服侍的仆役說多不多,也有幾百號丁壯,再加上城外的莊子和鋪子,人數都上千了。泰半是軍旅出身,平時用軍法教訓,只要韓岡一聲令下,輕輕松松就能組織起一支軍隊。如果皇城中的兵馬,以及神機營和一眾上位禁軍不出來,這些人橫掃京師市面都不是什麽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