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大儒(六)(第2/2頁)

這也正常,程頤、侯仲良都是大儒,不是教人考科舉的……而在開封府這個商業化的城市中,人心是很浮躁的,讀書就是為了做官,幾回不中就去做買賣或是做小吏了,會來聽大儒講課的老措大是很少的。

另外,開封府的儒大多從工商之家(有些是貴族和官宦之後,但是實際上也在做買賣),《共和商約》他們還有點興趣,《呂氏鄉約》他們根本不要聽的。

不過基本沒有學生聽,侯仲良依舊非常認真的在分析《呂氏鄉約》和《共和商約》的迥異之處。

出乎武好古的預料,宋朝的儒對於“約”這種民間自治辦法是非常感興趣的!所以武好古的《共和商約》一問世,也就常常被人拿出來評論了。

而和《共和商約》一樣有名的,還有一個《呂氏鄉約》,就是鼎鼎大名的藍田四呂(呂大忠、呂大鈞、呂大臨、呂大防)在神宗年間所制訂和實施的成文鄉約。

這個鄉約從神宗熙寧九年開始實行,到現在已經二十多年,依舊在實行之中!

也就是說,早在界河商市自治前二十多年,自治這回事兒在宋朝已經有了。不過一個是鄉村自治,一個是城市自治,後者的影響力自然更大。而且《共和商約》相比《呂氏鄉約》更加嚴謹,還“創造性”的實施了代議制民主——《呂氏鄉約》是不能用來治天下的,而《共和商約》完全可以用來治理一個小國。

可是在侯仲良眼中,武好古的《共和商約》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惡約,根本不能和《呂氏鄉約》並論。

“……鄉約者,乃是鄉人之約,為使鄰裏鄉人能德業相勸,過失相規,禮俗相交,患難相恤而所訂之約。乃是與人之約,約正一人或二人,皆是眾推正直不阿者為之。約中大事,則以聚會商議,約中賞罰,亦在鄉民聚會中書其善惡。因而鄉約者乃是大善之約,若頒行天下,必可復三代之治。而商約者,乃是錢鈔之約,為得是將本就利,分利公允。所謂元老,並非由商民公推,亦非剛正之人,乃是商會股東所選之人,一切皆為股東之利所謀,心中並無半點百姓疾苦。由此等元老所推選之商市諸長,必然是唯利是圖之輩,為利謀,不為民謀。若《共和商約》行之天下,必使天下有傾覆之危!”

“師聖先生,既然《呂氏鄉約》如此大善,何不在天下實行呢?”

就在侯仲良滔滔不絕說得正得勁的時候,忽然就聽見有人插嘴提問了。侯仲郎擡頭看去,只見說話的是個穿著綠袍的武官,約莫二十二三歲,頗為英挺,就站在自己新收的學生武好文身邊。

“《呂氏鄉約》不能在天下實行,就如同昔日聖人之道無法在天下實行一般。”侯仲良道,“這是天下人的損失!而《共和商約》如果天下實行,將是天下人的災難!訂此約者,必是亂天下之罪魁!”

被人當著面罵罪魁的武好古卻一點不動怒,只是淡淡的問:“先生以為《共和商約》有朝一日能行天下?”

“商鞅之法都能行天下,《共和商約》如何沒有行天下的可能?”侯仲郎厲聲說道,“行善政使上位者暫失小利,行惡政卻能使上位者暫得大利。《共和商約》是惡政,所以能給上位者帶去厚利。利之所至,金石為開!武東門,在下所言可對嗎?”

認出自己了,武好古笑了笑,一拱手道:“下官武好古,攜舍弟來訪先生和伊川先生。”

“你要見家師?”侯仲良看著武好古,感到了從容和自信的氣息。

這個吏商近幸,很不簡單啊!

侯仲良又掃了眼正心堂中聽講的五儒生,全都是侯選做官的新科進士(文進士有561個,可不是人人都和武好文一樣可能那麽快拿到實職的),今天看來得在他們面前和武好古好好辯上一局,以便重振關洛之學的威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