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八章 貧下中農們還好嗎?

武好古站著那裏,靜靜的,認真的,看著每一個離開的長工。

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滿足、溫順和喜悅,以及讓武好古感到非常陌生的笑容。

他的靈魂在這個時空呆了四年了,也接觸到了許多古人,但是因為他這一世是個汴梁子,而且還是富裕的商人出身。因此他接觸到的主要是市民階層和官僚、商人和豪強地主階級,同底層民眾特別是農民的接觸並不多。

而且他也沒什麽興趣去深入田間地頭,去深入農村,去和這些大宋帝國中最苦,實際上也是最底層的人民打成一片。

直到今天以前,他甚至沒有怎麽留意過最底層的農民——白波武家的農民並不是最底層的,他們是義門武家,家族擁有大片的土地,擁有皇封的政治特權,還都讀過書。這些人在武好古看來已經很草根了,而且還有點書呆,但是武好古能理解他們。

他們非常非常努力的在向上爬!希望可以通過努力改變命運。就像武好古在前世中認識的那些漂在大城市的年輕人一樣……他自己當然也是其中的一員。

但是今天,武好古卻在海州武家看到了許多很窮(在武好古看來很窮),但是很知足的農民,他們臉上沒有苦難的表情,好像也沒有傳說中的麻木……

一年幾緡的工錢,大概還不夠武好古吃一餐飯的,但是他們很開心,很滿足,看上去不像會起義造反,殺了武誠昌這個土豪的模樣。

看來發動農民伯伯搞土地革命也不容易啊……

“哎喲,這不是族長嗎?”

武誠昌這時已經發現武好古來了,哪裏敢有怠慢,馬上大步出迎,唱喏賠笑:“您這是從界河商市回來的吧?”

“是啊。”武好古笑著往裏走,“七叔,剛才那些都是你家的長工?”

“是啊。”武誠昌道,“我不是包了3000畝水田嗎?那麽多田我一個人可種不了,所以就雇了55個長工,今天是結薪水的日子。”

“給他們多少?”

“一年六緡多些。”武誠昌道,“還包了吃住,在海州鄉下這可是最高的工錢了。”

“這就是最高的了?那你挺大方啊。”武好古在上首一把玫瑰椅子上坐了下來。

“嗨,這錢可不能省。”武誠昌吩咐家人上茶準備家宴後,也在一張椅子上坐下,笑著給武好古解釋,“我出的錢多,但是用起來也狠啊,一年做到頭,都有活兒幹……農忙的時候不說了,農閑的時候還得修水渠、修水車、修油坊,還要整治土地,還要種果樹。真個是把人當牛在用,給得少了可不行。而且農活也不容易,給少了請不來好把式,活幹不好,虧的還不是我?”

“好把式為何要給你做?”武好古有些奇怪地問,“他們自己不會租塊田?”

“族長有所不知。”武誠昌搖頭道,“種田不易啊!種田是買賣,將本就利,弄不好還會虧本。小老兒能包下這3000畝,還不是族長您照顧?而且我現在是官戶,我爹是堂堂的從九品文官,還是東華門外唱名的。而海州武家也是一等一的大戶,還有族長您這顆大樹給我遮風擋雨。各種各樣的麻煩根本就不敢上門啊!那些苦哈哈的莊稼漢怎麽能比?他們租下幾十畝田,起早貪黑忙活一年,搞不好還會虧本欠債,搞到最後賣兒賣女賣娘子的都大有人在啊!”

武好古點點頭,這武老頭果然有見地!他把種田看成一門生意……大農首先得是個生意人!得將本就利,得隨行就市,得懂得經營管理。那些懂得經營管理,懂得抓住市場,同時也能承擔風險,擁有一定資本的“農商”,大約就是西方的農業資本家吧?而將農民和商人看成兩個對立的階級,其實是非常荒謬的。

“我聽大姐說,咱家還有幾個誠字輩的老叔也和你一樣包了土地,他們都怎麽樣了?”

“大部分都不錯。”武誠昌道,“有一個不行……你十九叔不會經營,白忙活了一年沒有賺到錢,明年不想幹了,想去界河商市謀個差遣。”

“十九叔?”

“他叫武誠久,字向山。”武誠蘭說,“他的性子粗疏,也不是讀書的料,不過卻有幾斤蠻力,可以讓他先去當個前後行。”

“你安排就是了。”武好古對家族裏面的人,能照顧還是得照顧的。反正就是個前後行(跟班、看門、保鏢之類),安排誰不是安排?

“咱家還有不少客戶吧?”武好古又問起了自家客戶的情況,“他們怎麽樣?都還好嗎?”

“好啊。”武誠昌笑道,“一家三四十畝水田種著,一畝就收五十斤稻谷的租子,還是用來繳稅賦的,這和不交租子沒兩樣啊,這樣的好事兒上哪兒去找?”

水田的收入不是旱田可比的,而且海州這裏的水田通常都是兩季,一季水稻,一季寒菜,經濟價值還是很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