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事流動

黔中道雖說也稱“道”,但實際上兩朝江南道黜置大使,都有資格去遴查。只是通常情況下,並不會往黔中走一遭。

故而黔中道的“道”,這年頭主要意思還是“羌塘道”“茶馬道”的意思,是荊楚地區進入西南的門戶關隘,也是扼守緩和“劍南”的要沖之地。

但這種厲害,主要還是在軍事,經濟回報之低,還不如契丹等遼西河北部落。這不是一州一縣,而是整個黔中拿出來比。

想要看一個人到底能窮到什麽地步,去黔中走一遭就可以了。這個地區是既簡單又復雜,說簡單,那是因為這裏物質貧乏到連豪帥、洞主之輩,也就是能多吃兩口野豬肉。說復雜,那是因為這裏幾乎囊括了唐朝之前的所有社會制度。

在這裏能找到活人殉葬,也能看到“分封建制”,還能看到“洞主共和”,當然也少不了原始社團,其中不少社團,還是母系氏族……

可想而知,這地方對唐朝官僚們的三觀沖擊,是相當給力的。

家世只要還算清白的,寧肯跑六詔喂蟒蛇,也不願意在這裏“悟道”。又不是誰都能跟王守仁似的,被貶還能來個精神升華。這年頭,跑矩州,也就是老張非法穿越之前的貴陽市,那就是個死。

搞不好還是餓死的。

若非這幾年對抗“瘴痢”的能力得到加強,運輸損耗也大大降低,加上荊楚巴蜀大量養馬,馱乘類大牲口的保有量,在巴蜀荊楚地區的規模,還是相當可觀的。

因為川馬、滇馬極為適合山地運輸,高原地區又有馴化牦牛、骨力幹黑牛等特殊耐寒牛種,唐朝駐軍在這些地方的壓力,還算可以接受。

朝廷可以餓死跑去當官做天使的,但唐軍是萬萬不能餓死的。

假如實在是運不過去,朝廷也會派出使者,跟駐軍說“某某地方有叛亂”,然後就可以去平叛,於是軍隊又不用挨餓了……

盡管是“飲鴆止渴”的法子,但南朝以來,一直用得都還好。

當然了,這也是讓黔中人口居然還不如六詔的一個重要原因。

黔中的惡劣狀況得到徹底改善,還要從張德赴任沔州長史開始算起。因為那時候,張德無意中推廣的“陵稻”,可以說救了不少黔東北諸族的一條命。至於荊楚武漢大規模開始“圍圩造田”“壘砌梯田”的時候,黔東北已經算是緩了一口氣,諸族之間還能玩火並爭奪坡地,開荒墾田,對老張來說,這簡直就是冷幽默。

不過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黔中大規模自請內附,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窮怕了的地方,一旦抓住了救命稻草,哪會願意繼續在水裏泡著。畢竟,黔中總體人口就少,更不要說還分了幾百個上千個洞寨,互相攻打之余,哪還有力量去組織人口開辟田地?

至於修建塘壩乃至修建水庫,這更加就是做夢一般的妄想。

正是因為種種原因,“武陵蠻”才會接受武漢方面開出的條件,各部豪帥、洞主、寨主,也都紛紛願意“罷戰休兵”,將軍事指揮權,徹底移交給了唐軍。

然而唐軍並不會去作戰,這一點各部並不清楚朝廷的狀況,所以最終實際上掌握刀兵的決定性力量,是從外地過來聚集而成的“民團”。

以業州為例,無水之畔渭溪、夜郎二縣,都是設“土官”治理,並沒有漢人文官在這裏折騰。只是“縣尉”之流,是唐軍擔著責任。但唐軍並不會真的說去維持一下治安,緝拿一下盜匪,他們的主要責任,就是盯著是不是有叛亂。

所以,當夜郎縣的畬種土官說這樣不行,本官要招點人手組成一支聯防隊,於是突然就冒出來一票“膘厚三指”的壯漢,跑過來說縣太爺我們是外地來的志願人員……不要錢!

一般情況下,畬種土官肯定說“雜痞子,你嚯老子嗦”,但看了一眼壯漢身上紋的“皮皮蝦打籃球”,頓時覺得這個事情不簡單。

事情當然是不簡單了,畬種大戶都收了上好的絲絹,還有大量的美酒,這一通下來,別說聯防隊,你組籃球隊都沒問題,愛咋咋。

而且此地有別他處,是因為畬種是“遊耕”,所以夜郎縣的治所,特麽的是移動的,得跟著畬種“遊耕”田地的變化而變化。

這對武漢方面來說,簡直就是扯淡,老子派個快遞,結果到了地頭,你特麽跟我說整個“縣城”剛搬家?

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具體問題具體解決,得讓夜郎遺脈定定心心在一個地方勞作,首先就是要提高田地產出,其次是讓畬種有出路。

技術都是現有的,畝產一千八是沒指望了,畝產一百八還是科學合理的。先進農具、牲口引入、水利設施、田畝開發、農作管理……全套下來都有專門的技術官吏,別說武漢,荊襄這方面的人才儲備,都足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