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10頁)

“夠詳細的了。”趙教導員面容變得嚴峻,冷冷回應道。何先生繼續說道:“我托了朋友,去找你的姐姐。要是一切順利,你們應該很快能見面。”一縷鮮血從趙教導員嘴角滲出,他用舌尖舔了舔,臉上又恢復了笑容:“呵呵,費心了。”何先生問道:“想知道我是怎麽知道你的資料的嗎?”“能把我臉上的罩子拿走嗎?憋。”趙教導員答非所問。何先生沒有理會,自問自答:“是你的同事告訴我的。”“噢?誰這麽好心?”“我猜,你在南京有兩個任務,一個是江防,一個是天網。”

趙教導員心裏有點吃驚,但表面仍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反正是猜,你還可以再猜得多一些。”

何先生站起身:“江防不是我的職責範圍,就天網而言,你很快就能見到你的同事了,而且會越來越多。好了,我該吃飯了,你也該潤潤嗓子了,咱們待會兒再聊。”

飯後,何先生換了一套粗布衣服,口氣和表情都是前所未有的親切。趙教導員也除掉了眼罩,卸下了腳鐐,只帶著手銬。面前擺了一盤點心和一包煙。好幾天沒有吃飯的趙教導員顧不得對面的人有什麽企圖,抓起面前的點心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吃到最後一塊點心都沒有喘息。

何先生耐心地等他吃完,體貼地說道:“喝水嗎?”吃飽後的趙教導員恢復了精氣神,點著一根煙:“打一巴掌揉三揉,還是老套路。問吧。”何先生笑笑:“前面抱歉了。剛剛才知道,你姐夫是我們的人,現在一家子都在武漢。折騰了半天,咱們原來是一家人。”

“噢,這麽快就查到啦。”趙教導員斜眼看了看何先生。何先生面露慚愧:“不在一個系統,以前不認識,這回查到自己人頭上了。”趙教導員突然笑了起來:“我倒是想認他這個自己人,我姐夫可不想認我。”

“怎麽會,你姐姐天天都等著和你團聚呢。”趙教導員聽到這個有些新鮮:“喔,變化這麽快啊。前年我回內蒙,她還躲著不見我,好不容易見著了,她還帶著兩個你們的人。”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何先生嘆了一口氣,伸手幫趙教導員又續了一支煙:“你說是不是呀?”何先生見趙教導員只顧著過煙癮,頓了頓又問:“你是哪年參加的共產黨?”趙教導員眯著眼:“有年頭了。我想想。部隊在河南打日本人那年,都小十年了。”何先生點點頭:“咱倆差不多。我搞情報工作,也十多年了。”說著換上山東口音,補上一句:“我老家是威海的,咱們也算半個老鄉了。”趙教導員有些哭笑不得,彈彈煙灰道:“有點搭不上吧。”何先生笑了笑:“山東山西嘛。”

“照你這麽說,咱們可都是同胞。”

“當然。”

說著說著,趙教導員覺得面前的男人還蠻有意思,突然來了交談的興致,往前湊湊身子問:“有個事,不知道你怎麽看?”何先生自己也點了一支煙:“請講。”

“日本人在的時候,咱們也曾坐過一條船,槍口對外,打得是外姓人。眼下日本人投降了,還是原來那些人,不管是國還是共,都是同胞。還是那些帶血的子彈,你們就真下得去手啊?”何先生聞言面露難色,沉默不語。趙教導員擡頭瞥了一眼何先生,繼續說道:“你灌辣椒水的那些人裏,有你們山東人嗎?”

何先生嘆口氣,如實地回答道:“有。還是一個縣的。抗日的時候,我們倆是搭档,在上海和重慶都一起殺過漢奸。他喜歡用無聲手槍,技術也好,沒失手過一次。五年前,汪偽大道的漢奸市長李士群被殺,他就是執行者之一。”

趙教導員聽後有些好奇,問道:“你們是鐵血鋤奸團?”

“那是過去的叫法了。”何先生回到剛才的話題:“去年,他幫著幾個官太太在黑市上用煙土和手槍換金條,換完了給他抽錢。上海的一個姨太太,偷了大太太的首飾,讓他去賣。他不知道,太太們之間吵翻了,動了槍,他才明白自己蹚了渾水。事兒鬧大了,上頭調查下來,當官的急了,拿他頂了黑鍋。”

趙教導員不無揶揄地說:“國民黨的這些醜事,你倒是不遮掩。”何先生痛苦地抓抓頭發:“上頭讓我審。我那老鄉太傻,以為咬牙不說就能出去,沒辦法,只能給他動刑。”趙教導員吐出一口煙:“後來呢?”何先生發了一會呆聲音低沉地道:“死裏頭了。那麽年輕,不值啊。”

“說了也是個死。”趙教導員又續上一支煙。何先生搖搖頭:“不,說了不一樣。說出來,我能給上頭打報告,還有變的機會。”說著站起來,抓住趙教導員肩膀搖了搖。趙教導員回頭看看,拿下他的手:“你也真能下得去手。”何先生語調蒼涼地說:“換了你,也一樣。我們都是聽差的,拿誰的錢,吃誰的飯,替誰幹活。”趙教導員不無鄙視地說:“哪兒的飯都能吃飽,你怎麽單吃國民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