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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六佬見所有人都仇恨地盯著他,不禁笑道:“咋樣,在這種地方待著,滋味兒不好受吧?”

“絡腮胡”只手叉腰,目露兇光,冷冷地盯著張六佬的眼睛,不屑地說:“想耍花樣就爽快點,腦殼掉了碗大個疤,別他媽拐彎抹角,老子不吃這一套。”

“我知道你們是好人,我也是好人,不會害你們的。”張六佬說。“絡腮胡”和手下大笑起來,接著陰陽怪氣地說:“你居然說我是好人,太好笑了,頭一次有人說我是好人。你可別弄錯了,我們可是山匪,殺人不眨眼的山匪。”

張六佬不置可否地說:“你們不像是殺人不眨眼的山匪,我知道,很多山匪都是被逼落草的,而且你們只劫財不害命,所以我說你們是山匪中的好人。”

“絡腮胡”被說得愣住了,愣了許久才說:“這麽說你是打算放了我們?”

張六佬點頭道:“如果把你們交給縣裏,恐怕一時半會兒都別想出來了。”

“你就不怕我們出去後再殺回來?”“絡腮胡”狐疑地問。張六佬訕笑道:“如果你真是這樣的人,蘇掌櫃和之前那些客商早就死了。”

“絡腮胡”和手下被放出來後,臨出門前,陳十三說:“這次放你們一條生路,好自為之。”

“絡腮胡”沒搭理他,卻盯著張六佬說:“我記住你了,記住爺的大名,爺爺姓冷,叫冷錦榮,這次欠你的,但我早晚會還給你。”

一場兇險的鬧劇如此收場,似乎是最好的結果。當夜再無事,大夥兒休整了一晚,翌日一早接著趕路。

這條茶馬古道自古以來都是客商必經之地,在當地被叫作“馱路”。馱路是為了利用騾馬運輸而修建的,自然比一般的道要寬敞許多。據說,馱運早在容美土司時期已開始,形成了幾條重要的大路,其中一條是從土司中府通往土司四關四口之鄔陽關金雞口的大路,沿途經青樹包、陳四溝、關口、兩河口、留駕司、下坪、椒園、龔家埡、高橋河、毛家埡至鄔陽關、金雞口,此道為土司通關的重要大路,後來又被改修過。

鶴峰自古以來都是產茶之地,民間流傳著“容美司的茶,白鶴井的水”之說。而泰和合鶴峰分莊除了分銷茶葉外,還有一個功能,那便是收集茶葉,然後經這條馱道轉運到南北鎮加工,再把成品運回來售賣。

陳十三對這條路頗為熟悉,而且因為每次出門都有保安隊的人護送,所以還沒遇到過土匪。但是因為近年來土匪頻出,故一般客商都不敢從此經過。

早晨的霧氣很重,路邊的野草濕漉漉的,一路走過,腳立馬就濕了。不久之後,陽光終於透過霧氣撒在荒野的野草上,一層淡淡的水汽飄浮在空氣中,摻雜著濃濃的泥土芬芳。

經過昨夜的休整,今天大家的精神特別好。

“明生少爺,沒想到你身手果真如此敏捷,這次要不是你,恐怕咱們就兇多吉少了。”張六佬邊走邊跟張明生閑聊。

張明生笑道:“六爺,再怎麽說也得多虧你吸引了山匪的注意力,我才有機會得手。”

張六佬道:“更沒想到的是,你也贊同放了那些山匪。”

張明生豪爽地笑道:“其實大家出來跑江湖都只是為了混口飯吃,沒必要死死相逼。”

馬隊走到半道上停下來稍作休整的時候,陳十三擔心地說:“看來今晚要連夜趕路了。”

“十三爺,我們還能走,可是馬匹需要喂食了。”一個兄弟說。陳十三回答道:“那也沒法,按照老爺給的時間期限,今晚必須趕回南北鎮,都堅持堅持吧。”

“十三爺,我看還是找個地兒先住下吧,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的,大晚上的趕路,萬一再遇到不測……”張六佬的反對意見還沒說完,陳十三便反駁道:“能不能說點好聽的,這條路我熟悉得很,能出什麽事?”

張六佬為難地說:“在客棧那是咱們僥幸,要不是……”

“別跟我胡謅,廢話真多,這兒我說了算。兄弟們,很快就到了,打起精神繼續趕路,等到了莊裏,十三爺請你們吃肉喝酒。”陳十三大聲吆喝起來。其實大夥兒都挺累的,但見陳十三發話,只能遵從。

馬匹行走在山梁上,和夜色交融於一體,編織出了一幅美麗、別致的風景。

午夜時分,夜色越發深沉,但馬隊還在漆黑的山路上緩慢前行。此時,大家的精神都處於最疲軟的狀態,張六佬打了個呵欠,取出水喝了一大口,突然扯開嗓門大吼了兩聲,驚得一群夜梟呼啦啦地沖破夜色,又很快消失在夜空。

“六爺,你這一吼還真提神,再來兩嗓子呀。”大夥兒提議道。張六佬於是理了理嗓子便唱開了:“采茶去,出入雲山最深處。年年常作采茶人,飛蓬雙鬢衣襤褸。采茶歸去不自嘗,婦姑烘焙終朝忙。須臾盛得青滿筐,肥其販者湖廣商。好茶得入朱門裏,瀹以清泉味香美。此時誰念采茶人,曾向深山憔悴死。采茶復采茶,不如去采花。采花雖得青錢少,插向鬢邊使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