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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孃這麽說,我當時那個高興啊,就不用擺了!那天是我兩年來最幸福的一天。我稀裏嘩啦地吃完面,王孃說,春花,把面湯也幹幹凈凈舀來。我們三人喝完了面湯,把碗也舔得很幹凈。春花咂著嘴巴說,喝了面湯,眼睛都清亮了!王孃也笑,還真是這樣,我這眼睛剛才還發花,吃了這碗面,眼珠子都有光亮了!春花說,媽今天高興呢!王孃說,盼來了雨又盼回梁草,能不高興?

我說,那我今天就不走了,收拾收拾秧田,也關點水。春花說,田裏的水昨天已關上了。你要不走,撒種務菜的事多呢!

一連幾天,我都在春花家做活路。梁勤來看我,說爹猜我來看春花了。梁勤問,要幫你不?我說,你快回去,家裏也要勞力。這幾天是啥時節呀,我忙完就回來。梁勤悶聲悶氣地走了。

因幹旱誤了季節,冬瓜南瓜絲瓜已無法再種,我們便種土豆,種玉米,育紅苕,即便遲了,也要盡可能多種。又把田劃出一小塊整理出來,撒上谷種。雨水真是好東西,土地就像營養充足的子宮,一下種就發芽,撒下的白菜籽,一出土就瘋長。十多天後,小麥也收了,蔬菜也有了。人就像重新吹脹的皮球,糧食把大家癟下去的身體漸漸充盈起來。人們發瘋般地侍弄著土地,田間地角也不放過,連崖坡上也要用鋤頭挖幾個小坑,埋幾顆豇豆或是包谷。家家戶戶的瓦房上飄出了淡藍的炊煙,又聽見菜油滋鍋的聲音,又響起了大人的說笑和孩子們的追逐歡笑聲。

王孃和春花整天眉開眼笑。王孃說,這場雨下來了,我的病也好了,天不絕人哩,總會給人一條生路。

新麥打下後,王孃用菜油做了一碗金黃的面餅,帶著香蠟紙錢去給萬福叔上墳。萬福叔的墳就埋在他家後面的竹林裏,一個矮土堆。我對王孃說,等到冬臘月農閑時節,我找幾個人打些石頭來,給萬福叔壘個墳頭刻一塊石碑。王孃說,梁草,你真是想得周到哩!春花用疑問的眼光看我,我說,這一段忙過了我要去學石匠,會一門手藝好謀生。王孃說,一門手藝身上掛,走遍天下都不怕,當然好哇!

俗話說,溫飽思淫欲,一點不假。吃飽飯有了力氣,白天累一整天,晚上倒床就睡,半夜醒來下面脹得難受。朝思暮想的春花就在另一間屋裏,只是中間隔著一個王孃。王孃白天從不咳嗽,晚上卻總是有事沒事咳幾聲,表示她像貓一樣醒著,讓我不得安身。有幾次我用趾尖踮著走去敲了兩下春花的房門,春花卻不應聲,又怕聲音驚醒王孃,因為王孃屋裏又響起咳嗽聲,慌慌忙忙回來,獨自抱著被蓋想象抱著春花的樣子,下面越發膨脹,只好用手自慰。天亮了,春花來理床,見那些汙漬羞得轉身就跑。在地裏,趁她母親不在,我便拉著春花的手,春花也不掙脫,待我想摸她時,春花不知哪來的勁,一掌就能把我推開。春花總是說,等成親的那一天,我就只好忍著。

後來我多次回想那些日子的每一個細節,要是我當時知道還會離開家,我會不會強奸她很多次?我躺在異鄉的床上幻想著自己粗暴地踢開她的門,把她按在床上,或是在菜地裏將她撲倒,完成一次瘋狂的結合。在農村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壯年男人無法扼制對女人身體的激情,田間地頭的野合變成了年輕男女的戀愛遊戲,農村人並不覺得這是什麽有傷大雅的事。只是大家對女人的第一次很看重,而春花始終沒給我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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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春花家裏的農活,我回家跟爹商量學石匠的事,我爹一拍大腿說:我倆想到一塊了,不愧是你爹的兒子!當時的農村,學木匠、石匠、鐵匠、篾匠、剃頭匠、殺豬匠、彈棉花匠,或者當貨郎走鄉串戶賣點針頭線腦,是男人補貼家用的常見營生。木匠、篾匠要腦子靈、手巧,石匠、鐵匠、殺豬匠都需要力氣,而我有的是力氣。建房壘豬圈牛棚,少不了石匠、木匠,石匠不但能拿到工錢或糧食,也免不了吃香喝辣。當然,我也的確想給春花家做點事,為死去的老丈人壘墳豎碑,這是我對楊家母女的承諾。

我整天待在石窟裏,侍弄那些鐵錘、鋼釬,師父和師弟們休息時就不免問我打仗的事,我始終沉默,不願回憶那些痛苦的圖景,逼急了也只說一句,慘得很!

表面上,安家山又恢復了風調雨順的平靜日子,但是人們的內心仍然牽掛遠方的戰事。聽見我回來,很多人都來找我打聽他們的兒子、丈夫或親戚的下落,大多數一被拉走就沒有音訊。村裏已經壘起了幾座沒有屍體的空墳,人們祈望著遠方的孤魂回家享受安息。觀音廟裏跪著無助的善男信女,祈求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保佑親人平安生還。戰事就像空穴來風,搖動著人們的心思。保、甲長也不時上門來催糧派款。你的兒子在遠方吃糧不?保長扯著長聲發問。不吃糧,喝西北風還有力氣打仗啊?當父母的反問。保長順水推舟地做工作:所以啦,我們就是勒緊褲腰帶也不能讓前方將士忍饑挨餓!道理說到這份上,人們只好把頭上的黑帕再次解下來紮在腰上做出應付饑年的準備,顫巍巍地捧出剛剛收下的糧食,滿含淚水的眼睛望著推糧的雞公車吱嘎吱嘎地向遠方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