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重返俄國地獄

火車隆隆地朝著東面已經行駛了兩天。車內的士兵們不是在寫家信,就是在玩撲克牌,要麽就是全神貫注地進行著其他活動,或者像我這樣,思考著某些事情。許多回憶浮現在我腦中,我思考著上次在俄國所發生的事情以及這次可能會面臨的情況。不過,與過去那些日子相比,一切都不同了。這不僅僅是因為我現在更加全面地了解了戰爭,與初次踏上東線時不同,那時的我滿懷興奮,根本沒想到由於我們戰略的矛盾會導致一場可怕的災難。更多的是因為我知道,自己現在隸屬於一支強有力的作戰部隊,訓練有素的人員,再加上必要的重型裝備,對付哪怕是最頑強的敵人也不在話下。

我不明白自己短短幾個月前的悲觀消極為何會如此迅速地轉變成一種積極的態度。持續不斷的宣傳,伴隨著諸如“為祖國應盡的義務”以及“為了大德意志帝國”作出“光榮的奉獻”等口號,已經對我產生了作用。自己正在為一項正義的事業而奮戰,對此,我深信不疑。

10月22日。今天,我們本應該下車,但在短暫的停留後,火車繼續前進。我們聽見四周傳來隆隆的雷鳴。我們這些士兵不明就裏:我們只能猜測我們將被送至何處。我們知道,俄國人通過他們的八月攻勢,穿過哈爾科夫後繼續向西推進,目前正位於克列緬丘格與第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之間的某處。重新組建的第6集團軍——我們就隸屬其下——將在這一地區加入戰鬥[1]。

幾個小時後,火車停在一條筆直延伸的鐵軌上,我們下了車,搭乘我們自己的車輛,朝著炮聲傳來的方向而去。我們驅車駛過貧瘠的草原以及尚未收獲的玉米地。在我們四周,戰爭遺留的殘跡隨處可見——蘇軍的坦克和火炮,也有德國的各種武器——這一切充分證明了過去幾個星期裏,雙方進行的你來我往的拉鋸戰。前線在哪裏?據說現在已經不存在完整連貫的戰線,我們的上尉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偵察前進。

10月23日。我們停在玉米地旁休息,所有的車輛都已被分散開。我們下車活動活動手腳。在落日余暉的照耀下,玉米地裏金光閃閃,薄霧慢慢地從地面升起,我能感覺到俄國冬天的逼近。我們的車輛所投下的陰影越來越刺眼,前方傳來的隆隆炮聲也越來越響亮,我們已經分辨出側翼傳來的坦克炮聲。此刻的前線蜿蜒曲折,就像是一條無頭的蛇。盡管激戰聲離我們尚遠,但敵人的先頭部隊很可能在我們的身後。一架“縫紉機”的駕駛員肯定也是這樣認為的:這架飛機突然出現在晴朗的空中,格格作響地飛臨我們上方。它肯定是從玉米地前方的窪地裏飛出來的。

我們驚訝地注視著俄國人的這架雙翼飛機,它從我們的頭上掠過,盤旋上升後,這架飛機關閉了引擎,突然以近乎垂直的角度朝著我們俯沖下來。這家夥瘋了嗎?

飛行員把身子探出駕駛艙,我們聽見他大聲叫喊著:“Ruski?Germanski?(俄國人?德國人?)”

我們都愣住了,說不出話來。你聽說過這種事情嗎?這家夥不知道下面的部隊究竟屬於哪一方,可他卻敢駕駛著這架老古董飛得如此之低。這架飛機沒有受到任何打擊,它迅速轉身飛離。我們只是目瞪口呆地看著,沒人對著它開火。

但這位飛行員卻不太滿意。由於他戴著厚厚的飛行護目鏡,再加上落日余暉,還因為他沒有遭到攻擊,他肯定認為下方的是“Ruski”。他向右急轉,再次以小角度朝著我們飛來。這次,他遭到了步槍火力的齊射。子彈射穿了飛機薄薄的外殼,擊中了發動機。這架“縫紉機”像塊石頭那樣從三十英尺的高度墜入玉米地裏,隨即起火燃燒。

幾個德軍士兵飛奔過去,幫著飛行員從駕駛艙裏逃生。一開始,這位飛行員像喝醉了的哥薩克人那樣,大聲咒罵著,可等他摘下金屬鑲邊的護目鏡,發現我們是“Germanski”後,他看上去就不那麽愉快了。不過,他隨即笑了起來,承認自己犯了個愚蠢的錯誤。連直屬隊的三等兵魯德尼克遞給他一根香煙,他立即點上火吸了起來。俄國飛行員的口袋裏有一包過濾嘴香煙,顯然味道要更好些,因為他丟掉抽了半截的德國煙,換上了自己的香煙。

“我們把你擊落後,你還以為是自己人吧,嗯?”魯德尼克對著他笑著,並將他脖子上掛著的一個皮囊摘下,裏面裝著地圖以及其他一些頗具價值的文件。魯德尼克把皮包遞給了我們的上尉。這位飛行員的大腿被一發子彈擦傷,醫護兵為他進行了包紮,後來,他被送上了救護車。

此刻,太陽已經落下:西面的地平線處,只能看見一抹淡淡的紅色,很快就變得越來越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