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寧死不去西伯利亞

我徹底放下心來,走回到地下室中,一位助理軍醫為我進行了緊急包紮。一塊很大的彈片穿透了肘關節上方的肌肉,卡在了骨頭上。軍醫認為它對我的骨頭沒太大的影響。由於少校此刻並不在指揮部內,於是我去見團長,按照規定向他報告了我的傷情。上校握著我的手,我能感覺到他真誠地為我感到高興,因為我負了個“Heimatschuss”,就此可以回家了。可是,其他一些在場的人則感到嫉妒,他們顯然對此羨慕不已,我剛到這裏還不滿一個星期,就因為負傷—還不是危及生命的重傷—而離開這片戰火紛飛的地區。我知道這一點是因為有幾個家夥在我身後叫了起來。盡管他們不會在指揮部裏公開表露,但我知道,他們沒人願意再打下去,可又必須拼死作戰,因為他們和其他德軍士兵一樣,曾宣誓要效忠國旗,並發誓不會擅自逃離。

我也無法讓自己擺脫這一義務,盡管我已不再相信任何宣傳口號。到了戰爭的這一階段,我不認為還有誰會相信這場戰爭仍能打贏。士兵們仍在戰鬥,但這僅僅是最後的抵抗—戰敗前的掙紮而已。可沒人敢公開表達這種看法。就算在朋友們之間,我也不敢確定彼此的觀點相同。例如,我們在路上親眼目睹了憲兵槍斃持不同意見的人,甚至公開處以絞刑,以此作為某種威懾。

一位傳令兵用摩托車送我去救護站,在那裏待了沒多久,我和其他一些傷員便被送上一輛救護車,朝斯德丁駛去。可是,我們並未就此安全了,要等我們駛過奧得河上的橋梁才行,那裏位於敵軍的炮火射程外。河上的橋梁已被破壞,於是,我們不得不等到夜幕降臨,這才平安地渡過了奧得河。現在,我的感覺好多了—這麽長時間以來,這還是第一次。

3月27日。救護車把我們送到了斯德丁市內一座很大的軍醫院,醫院裏被傷兵們塞得滿滿當當。兩名醫護兵只把無法獨立行走的重傷員扶下車,對我和另外兩名輕傷員沒做太多理會。醫院裏忙碌不堪,對我們來說,要找到一位醫生幫我們檢查一下傷勢根本無法做到,於是我們在一條擁擠的過道裏打著盹湊合了一夜,到了早晨,我們高興地看見醫院給我們分發了熱咖啡、面包和果醬。由於我只能使用自己的右手,於是,一位頭部負傷的夥計幫著我把面包切成片。

3月28日。整個早上還是沒人來理會我們,盡管有一位紅十字女護士過來照料我們,並給了我們一些止痛片。她告訴我們,斯德丁市正忙著將傷員們疏散至西面的另一所軍醫院,所以,我們應該設法搭上一列運送傷員的列車。

“去漢堡!”我們這群傷兵中,一位頭上紮著繃帶的二等兵叫道。原來是來自不來梅港的德特勒夫•揚森。我和另外幾名傷員都表示同意,因為我們只有一個念頭—盡可能遠地離開俄國前線。就算當俘虜,我們也情願落在英國人或美國人手裏。

3月29日。剛剛到達什未林,我們和另外四名傷兵便被“鏈狗”攔住了,他們把我們帶下列車並控制起來。這幫豬玀!他們根本不考慮我們的傷勢,粗暴地扯掉了我們包裹在傷口外的繃帶,盡管掛在我們軍裝外的負傷證明非常明顯。我們提出了抗議,他們的借口是—這是規定!通過這種做法,他們每天都能抓到逃兵以及偽裝負傷以逃避責任的家夥。我們只得忍氣吞聲,重新把傷口包紮好。最令我們氣憤的是,這幫混蛋太拿他們自己當回事了,甚至對傑出的前線戰士也毫不留情,畢竟,我們在戰場上拼命也是為了他們。

4月10日。過去幾天我一直待在耶拿的一所軍醫院裏,這裏一片平靜祥和。這座醫院位於市郊,過去的一所學校內。我的繃帶已被換過,傷口也得到了清理。彈片已經被取出,因為它使我的傷口很疼。

醫院的夥食很好,盡管吸煙的要求不太能得到滿足—我們每個人只得到一包煙草。這遠遠不夠,於是我們試著把黑莓葉摻在煙絲裏,但味道太可怕了!一位較年長的士兵已經在醫院裏住了一段時間,他給我們帶來了一些從附近樹林裏找到的特殊的藥草。將這些藥草曬幹後切碎,與煙絲混在一起,這就使我們的煙草能多抽些日子。問題是,我們的肺是否能長時間地承受住這種混合煙草的滋味。

4月12日。一夜之間,一種即將崩潰的氣氛籠罩了整個醫院。這裏很快將被疏散。今天,我終於跟阿波爾達附近的一支防空部隊取得了聯系,我的女友特勞德爾就在那裏服役。她所在的部隊正忙著轉移到其他地方,所以我只能跟她簡單地談上幾分鐘。此後,我再也沒有聯絡過她。

4月13日。我已決定跟另一群傷兵一起去福格特蘭地區的普勞恩,但在那裏,我們再次遇到了同樣的問題—醫院被擠得滿滿當當。沒人理會我們,每個人關心的只有一件事—盡快逃到安全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