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向馬恩河進發(第5/7頁)

但是,格朗邁松確實值得關注。在大戰開始之前的三年,他是法軍總部作戰局的陸軍中校,他所做的講演曾嚇得法國將軍們渾身發抖。他大肆嘲笑法國自普法戰爭以來的法國軍事學說,並提出了一個新學說。他的這個學說很快主導了法國的軍事思想。

他的學說,今天被稱之為“攻勢邪教”,其基本的想法是:戰場上取得勝利的關鍵就是要有一種竭盡全力、永不言退的攻擊性。在1914年的法軍內部,誰不接受這個學說,誰就會失寵、被懷疑、被貶到次要地位。所以,稱之為“邪教”再貼切不過。

這學說的結果是致命性的,幾乎接近於毀滅。霞飛手下的將軍們,對發動進攻有一種宗教般的信仰,堅信揮舞刺刀的人有能力戰勝任何敵人,在大戰初期的幾個月裏,這些信念驅使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命令法國士兵用身體去對抗德國人的機關槍和大炮,即使傷亡嚴重到令人感到驚恐的地步,他們也仍然堅持著自己的信念。

類似的思想在大戰前的法國已經流行了幾年。諾貝爾獎獲得者法國哲學家亨利·柏格森(Henri Bergson)曾鼓吹,生命力具有神秘的力量,只要法國能控制生命力,就能打敗強大、富裕的鄰居德國。費迪南德·福煦是另一個鼓吹者,這位有才華的戰略家和軍事理論家於1908年成為巴黎軍事學院的總監。他在自己的書中寫道:“有征服欲是贏得勝利的首要條件。”格朗邁松進入巴黎軍事學院的時候,福煦是該校教師,所以格朗邁松是福煦的門徒。僅幾年的工夫,格朗邁松就獨創出“肆無忌憚地發動進攻”的新教條,他比老師福煦走得更遠。對早已厭倦聽到法國的唯一希望就是防禦德國戰爭機器的法軍軍官來說,格朗邁松的言辭有一種神奇的撫慰作用,他們感謝格朗邁松的學說。格朗邁松堅持認為,將軍的任務就是去征服。這種說法,對法國軍官來說聽上去簡直就是音樂。

1911年,格朗邁松的新學說獲得凱旋。那年的7月,也就是格朗邁松掀起震驚後的六個月,未來的戰爭戰略成為法國最高戰爭委員會的激烈爭辯焦點。新任命的總司令維克托·邁克爾(Victor Michel),向委員會提交了一些有關未來如何與德國作戰的想法。他建議的核心是“在防禦中攻擊”:如果戰爭爆發,法軍將沿東部邊境線在一定距離之處布防,等待德軍發動第一輪的攻擊(邁克爾預言德軍將入侵比利時,這點很感人),然後再決定在何處發動反擊。這種戰略有幾個優點。一是法國人可以根據德軍的實際動向派遣軍隊反擊。二是德軍為了發動攻擊必須集中布置兵力,而法軍則自由度較高。但是,對“攻勢邪教”的信徒們來說,這樣的戰略思考就是異端邪說,不能容忍。邁克爾的戰略不符合格朗邁松的教條,格朗邁松說:“發動攻擊只需要兩個東西。一是知道敵人在何處,二是決定做什麽。敵人究竟有什麽企圖,這並不重要。”這些話意味著對戰場實際情況一廂情願式的盲目,但類似的信念在當時很流行。邁克爾只能辭職。格朗邁松成為公眾眼裏的明星,信奉格朗邁松學說的人成為法軍戰爭策劃的主導派別。

此時,需要尋找一個能替代邁克爾的繼任者,約瑟夫·加利埃尼是一個關鍵人物,他就是那個後來在1914年被任命為巴黎軍事長官的人。他反對邁克爾的建議,主要不是反對邁克爾的理論,而是反對邁克爾的性格和意圖。邁克爾計劃在戰爭期間把後備役士兵推上前線(這種措施,法軍的將軍們憎惡,但德國人卻實施得很成功)。

戰爭部長阿道爾夫·梅西米打算讓受各方尊重的加利埃尼成為邁克爾的繼任者,但加利埃尼拒絕了。梅西米要求加利埃尼再考慮幾天,加利埃尼則立即予以否定。加利埃尼認為自己太老了,已經有62歲了,健康條件也不穩定,再過兩年要退休。他認為自己沒有指揮大軍團作戰的經驗。不過,對他自己來說,最重要的原因是要維護自己的正直——他絕對不會把邁克爾趕走後,自己卻要去占邁克爾原先的位置。當被邀請推薦別人時,他推薦了保羅–馬裏·波(Paul–Marie Pau),此人在普法戰爭中丟掉了一條胳膊,是法軍中威望很高的高級將領。然而,保羅–馬裏·波在政治上不合適,他是天主教徒,當時共和黨人懷疑天主教徒密謀恢復君主制國家(福煦曾在天主教修會接受教育,有一個在天主教修會做牧師的哥哥,如果提名也會遇到阻力)。加利埃尼推薦的第二個人是約瑟夫·霞飛,此人沒有歷史問題,是一個堅定的共和黨人,也不介入政治鬥爭。霞飛熱情地接受格朗邁松的學說,不過,他不愛空想,他其實對任何思想都不感興趣。他從來沒有進入過高級軍校學習,也沒有指揮大軍團作戰的能力,而且至今還未有學習高級戰略的計劃。然而,加利埃尼知道他過去的所作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