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4/6頁)

近期的一連串失敗和主戰派領導人的死亡使尼基阿斯與主和派在雅典占了上風。修昔底德又一次提出,尼基阿斯的私人動機是重要的推動力量,因為他作為當時雅典最成功的將軍,希望“自己的名望——從來不曾給城邦帶來損害的人——能夠流芳千古”(5.16.1)。尼基阿斯的天性也比較謹慎,信奉伯裏克利的政策,即堅定而克制地作戰。皮洛斯的勝利使伯裏克利設想的和平成為可能之後,尼基阿斯一直在努力說服雅典人接受伯裏克利的計劃;因為他真誠地相信,這是對他們最有利的路線。

對戰爭進程的失望、財政問題和主戰派領導人的死亡都能解釋雅典人為什麽傾向於選擇和平,但我們仍然不太理解在經歷了這麽多犧牲之後,雅典人為什麽恰恰在自皮洛斯戰役以來對自己最有利的時候要求停戰。他們只需要等待阿爾戈斯終止與斯巴達的和約並加入雅典陣營。那時可以讓由阿爾戈斯、曼丁尼亞、厄利斯,或許還有其他城邦組成的聯盟在伯羅奔尼撒半島纏住斯巴達人,而雅典人則可以從皮洛斯和基西拉島同時發動進攻,並努力煽動黑勞士造反。這些襲擊能讓伯羅奔尼撒人焦頭爛額,這樣雅典就可以自由地入侵墨伽拉。伯羅奔尼撒聯盟很有可能會瓦解,斯巴達的力量可能被消滅,因而雅典能夠自由地對付孤立無援的玻俄提亞。至少斯巴達會被大大削弱,被迫接受對雅典有利的和平。

但這樣的理性分析忽略了前421年雅典人感受到的對戰爭的厭倦。他們在戰爭和瘟疫中損失慘重,浪費了多年積攢起來的資金,目睹自己在鄉村的家園被摧毀,橄欖樹和葡萄藤被砍倒。富人和農民是最願意接受和平的,阿裏斯托芬在前425年年初創作的喜劇《阿卡奈人》中以幽默的筆觸明確表達了這一點。他筆下的主人公狄凱奧波利斯代表著典型的阿提卡農民,其被迫擠進雅典城,急於返回自己的農場。

在和談進行的同時,人們“渴望舊時不曾被戰爭玷汙的安寧生活”;欣喜地聆聽歐裏庇得斯的劇作《埃裏克修斯》中的合唱歌詞,“讓我的矛槍無用武之地,被蜘蛛網覆蓋”;回憶起這樣的話語,“和平年代,喚醒睡眠者的不是軍號,而是雞鳴”(Plutarch,Nicias 9.5)。阿裏斯托芬的《和平》是在前421年,也就是此次和約締結不久之前創作的。這部劇裏充滿了同樣的渴望,對結束戰爭的前景有著喜悅的憧憬。這部喜劇的主人公特裏伽俄斯唱了一曲和平贊歌:

想想吧,戰友們,

(和平曾給)我們帶來的千般喜悅;

很久以前她賦予我們的

舒適與安逸的生活;

無花果與橄欖,葡萄酒和桃金娘,

香甜的、烘幹的果脯,

一排排沁人心脾的紫羅蘭,

心在渴望,

那些我們曾經擁有的愉悅,

戰友們,和平又回來了,

載歌載舞,迎接她吧!

(571〜581)

尼基阿斯是主和派的卓越領袖,他的軍事成就和在公共場合表現出的虔敬使他在雅典頗得民心。世人都知道他倡導和平,而他對戰俘的仁慈也贏得了斯巴達人的信任,所以尼基阿斯應當是最理想的談判者。但雅典人繼續抵制和談,或許是因為他們清楚地知道,局勢將很快轉為對己方有利。於是斯巴達人冒險賭了一把,以促進和談。將近初春時,“斯巴達人進行了初步的準備工作”,似乎要在阿提卡建造一座永久性要塞,以迫使雅典人“更趨向於傾聽”(5.17.2)。在恐懼和憤怒之下,雅典人完全可能處死手裏的俘虜,使和平的希望徹底破滅,但斯巴達人的虛張聲勢奏效了。雅典人終於同意按照恢復戰前狀態的基本原則締結和約,但底比斯將保有普拉蒂亞,雅典將保有尼薩亞及位於希臘西部的、原屬於科林斯的索利安姆和阿納克托裏翁。

《尼基阿斯和約》

此次和約的期限為五十年,允許各方自由前往共同的聖所,確立了德爾斐的阿波羅神廟的獨立性,並規定以和平手段解決爭端。根據和約中涉及領土的條款,雅典人將收復邊境要塞帕那克敦,它是前422年被內奸出賣給玻俄提亞人的。斯巴達也承諾將安菲波利斯返還雅典,但這座城市及其他城市的公民可以自由攜帶財產離開。斯巴達人還放棄了托倫涅、斯基奧涅和其他一些已經被雅典人收復或尚在攻打的城鎮。對斯基奧涅人來說,這意味著死亡,因為雅典公民大會已經宣判了他們的命運。色雷斯的其他叛亂城市被分為兩類。一類是安菲波利斯和雅典已經收復的城市,它們全都被雅典人重新納入囊中。然而,阿吉魯斯、斯塔吉魯斯、阿堪蘇斯、斯托魯斯、奧林瑟斯和斯巴托拉斯這類城市卻令斯巴達人感到尷尬,因為他們曾以解放希臘人的口號鼓勵這些城市反叛雅典。為了讓斯巴達挽回顏面,雅典人允許這些城市僅僅向雅典繳納傳統數額的貢金,而不是前425年增加後的數額。這些城市將成為中立國,不屬於任何一個聯盟,但雅典人被允許用和平的勸導手段將它們爭取到自己這邊。根據這些令人糊塗的法律規定,斯巴達人實質上是背叛了自己的北方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