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6/8頁)

第一個受審的是愛拉辛尼德斯,他被定了貪汙罪和行為不端罪,被監禁起來。他第一個被起訴,或許因為他是一個比較容易對付的靶子;或者因為人們得知,他曾建議拋棄幸存者和遇難者遺體而將整個艦隊調往米蒂利尼。另外五名將軍也在“五百人”議事會面前做了報告,他們故伎重演,再次將發生的一切都解釋為風暴所造成的結果。也許在得知兩名船長未受指控之後,將軍們就希望恢復最初的統一口徑。如果是這樣,那就太晚了,因為議事會投票決定羈押這五名將軍,並交給公民大會審判。在公民大會上,塞拉門尼斯宣讀了將軍們最初的信件(僅僅責怪風暴),並和其他人一起,要求將軍們對幸存者的最終死亡和未能入土為安的死者負責。

我們可以推斷,塞拉門尼斯和色拉西布洛斯一定對將軍們非常惱火,因為將軍們竟然改口並轉而攻擊他們倆。兩人也一定擔心,現在重新使用原先的借口(一切全怪風暴)已經太晚了。雅典人民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經過,一定會尋找罪人,並對其進行嚴懲。現在唯一剩下的問題就是,誰是罪人。塞拉門尼斯主動采取攻勢,占了上風,公民大會在他的誘導下猛烈地反對將軍們。群情激憤,壓倒了為將軍們辯護的人的聲音,並且不給將軍們足夠的時間為自己辯護。在這樣的壓力下,將軍們很自然地開始攻擊指控他們有罪的人,堅持說塞拉門尼斯和色拉西布洛斯是搜救幸存者和收回死者遺體的責任人:“如果一定要為了搜救的事情找出罪人,那麽除了奉命執行搜索任務的人,就沒有別人了。”但即便到了這時,將軍們還沒有放棄原先的辯詞,堅持說“惡劣的海況阻止了搜救行動”(Xenophon,Hellenica 1.7.6)。他們找到一些舵手和水手來佐證自己的說法,這產生了強有力的效果。公民大會可以輕易地相信,將軍們始終堅持一種說法,刻意沒有提及搜救任務細節,這既是因為將軍們的正直,也是因為風暴既然這麽大,不管誰負責結果都是一樣的。

色諾芬寫道:“他們說了這些話,幾乎已經說服群眾了。” (Hellenica 1.7.6)整個事件似乎就要以溫和與理智的結局畫上句號了,不料命運又一次加以幹預。此時天已經黑了,不能投票,於是公民大會決定推遲至次日再進行裁決,並命令“五百人”議事會提議一個執行審判的程序。

碰巧的是,幾天之後就是阿帕圖裏亞節,這是慶祝出生、成年和婚姻的節日,阿提卡各地的家庭會齊聚一堂。一般來講,這是一個歡歌笑語、喜氣洋洋的節日。然而,這一年的家庭團聚只能讓人們痛苦地想到,有不少年輕人死在了阿吉紐西戰役中,並讓人們再一次對應當對此事負責的人強烈地怨恨起來。次日,當公民大會按計劃召開的時候,死者的親屬(為了表示哀悼,他們剃了頭發)要求復仇,“哀求人民懲罰那些罪人,因為他們沒有掩埋為保衛祖國甘願犧牲的勇士的遺體”(Diodorus 13.101.6)。

作為回應,“五百人”議事會的成員卡裏克塞諾斯向會議提議了一種對將軍們非常不利的程序,即不進行辯論,只投票決定有罪或無罪。投票表決內容的措辭非常有傾向性:將軍們是否犯有“未能營救打贏海戰的士兵們”的罪行(Xenophon,Hellenica 1.7.9)。被確認有罪的人將被判處死刑,財產充公。將軍們是一同受審的,公民大會的一次投票將決定他們所有人的生死。議事會批準了這項提議,盡管它非常不尋常和有傾向性,使將軍們沒有機會去改變這次公民大會裏對他們充滿敵意的氣氛。

公民大會上的辯論非常情緒化。一名男子自稱是阿吉紐西戰役的幸存者,回憶了在他身旁溺死的人曾請求他告訴雅典人,“將軍們沒有營救那些為國盡忠的人”(Xenophon,Hellenica 1.7.11)。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下,亞西比德的堂兄弟和親密盟友歐裏普托勒摩斯大膽地為被指控的人辯護。他指控卡裏克塞諾斯提出的是非法動議,而要求執行“違法法令訴訟”,這是雅典一種相對較新的捍衛憲法的程序。

這種措施要求在執行卡裏克塞諾斯提出的動議之前,先對卡裏克塞諾斯提出非法動議的問題加以審判,若證明他無罪,才能執行他的動議。公民大會上的很多人稱贊歐裏普托勒摩斯的舉動,但很多人持有不同意見。一名公民建議將歐裏普托勒摩斯和支持他的人也作為被告,同將軍們一起受審。這個建議贏得了很多人的支持,於是歐裏普托勒反對卡裏克塞諾斯的動議被撤銷了。

公民大會重新考慮了原先的動議,即以一次投票決定所有將軍的生死。但公民大會的執行委員會(該委員會成員由抽簽選出,每天輪流任職,負責主持公民大會)拒絕用投票表決來決定這個問題,理由是這樣做是非法的。他們有兩個有力的論據:首先,將被告作為一個集體來審判,違背了公民大會的傳統做法,更具體地講,也違反了《坎嫩諾斯法令》,該法令明確規定任何一名被告都將單獨受審;其次,將軍們沒有時間和機會來自我辯護,而根據法律,他們應當有這樣的時間和機會。這兩個論據是很難反駁的,但卡裏克塞諾斯感到群眾對將軍們的敵意,甚至沒有嘗試去反駁。他建議將表示異議的公民大會執行委員會成員也算作被告,與將軍們一同受審。群眾高聲疾呼地贊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