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第2/2頁)

父親隨著年齡的增大,似乎也看透了一些事情。離休之後,辦事說活沒有以前那麽武斷了,這回他把海這個難踢的球又踢給了母親。母親望著父親,試著說:要不把海調回來,離家近一點兒就行。

父親終於忍不住了,拍著桌子說:調調調,你就知道調,我看海這一輩子算是完了。

聽父親這麽說,母親流淚了,她是真心實意地思念海。老年的母親和所有的母親一樣,恨不能把所有的孩子都護衛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像老鷹捉小雞似的。

父親沒有想好怎麽解決海的問題,說是父親沒有想好不太確切。是父親期待著奇跡發生,也許過上幾個月之後,海會突然來一封信,說自己已經愛上了戈壁,再也不想走了。父親的想法永遠是父親的想法,現實和父親的想法永遠是存在差距的。

海那邊出事了。

新兵連結束之後,海和幾個新兵一起被分到了某邊防哨所。海這批兵是邊防兵,新兵連結束之後,無一例外的所有人都分到哨所去了。

一輛卡車載著他們這批新兵,駛向了邊境線,途經一個哨所時連長便拿出名單宣讀幾個新兵的名字,那幾個新兵便下車了。一路下來,車上的新兵就越來越少了,最後剩下海這幾個人了。

這輛卡車,在邊防線上已經轉悠兩天了,車越往前走景色越淒涼,有時幾個小時都不見人煙,偶爾只能看見路旁荒草中跑過的野兔子。

海真的是害怕了,他看不到前途。景色越荒涼,他就越緊張。車在一個山埡口轉彎時,海終於忍不住,大叫一聲從車上跳下去。海跳車的結果是,他的左腿摔骨折了。海終於如願以償了,他沒能去成哨所,而是住進了邊防團的醫院。新兵連剛結束,海就出了這樣的事,在邊防團來講也是一件大事。不管怎麽說,海的這種行為,已經明白無誤地告訴人們他是個逃兵了。於是一級又一級地把海的問題匯報了上去。

那天中午。母親午睡時做了個夢,她夢見自己在爬一座山,那座山很高,最後她從山上摔了下來。她大叫一聲從夢中醒了過來。

父親醒了,正在聽收音機,母親的大叫讓父親一哆嗦,見母親在做夢,才說:幹啥呢,一驚一乍的,咋的了?

母親手撫著胸,仍心有余悸地說:嚇死我了,做了個夢,別是有不好的事吧。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父親去接電話,電話是新疆打來的,海的事在電話那端傳過來,父親的臉就黑了,他還沒有聽完電話那端的話便把電話掛了。

母親一下子就想到了海,她跳下了床,望著父親,一臉沒底的樣子說:是不是海出事了?

父親沒好氣地說:不是他是誰。

母親:海咋的了?

父親:他當了逃兵,沒出息的東西。

父親站了起來,他背著手開始走步,走來走去。

母親不知深淺,望著父親走過來又走過去,她心亂如麻,就沖著父親吼:你就別走了,走得我頭暈。

父親立住了,指著母親的鼻子在吼:這就是你生的兒子!

父親此時的臉在發燒。父親光榮了一生,他作為一個軍人一直是挺直腰杆兒在生活,沒有一個人說過石光榮的壞活。沒想到,老了反而讓子女把臉給打了。他的腰杆兒一點點地彎了下去,最後坐下了,沖母親有氣無力地說:他要回來就讓他回來吧,別在外面丟人了。

母親聽了這句話,猶如打了一針強心劑,一下子站了起來,沖著父親說:那你咋還不打電話?

父親伸出手,剛摸到電話,他又改變了主意,沖著母親說:這兔崽子我收拾不動他了,那就讓林去收拾他。

母親不知父親這句話是何用意,茫然地望著父親。於是父親就當著母親的面打電話,父親的電話是打給林的。林已經當師長了,父親簡單地把海的情況說了,然後心有余力不足地說:這個東西,我就交給你了。他要是不成材,你們以後誰也別回來見我。

父親說完放下電話。也就是說,父親把海這個難踢的球,又踢給了林。他收拾不動海了,讓林繼承他去收拾海。

不管怎麽說,海的結局對母親來說是圓滿的,雖然沒把海調到身邊,畢竟調到林的身邊了,兄弟倆在一起,也是不會錯的,這是母親的一廂情願。接下來,林和海又有了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