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愛(第2/3頁)

“我也,特別特別,愛你。”

那一刻我後悔沒當面和她共度這個時刻,我想看她說愛我時的眼睛,我想使勁抱著她,吻她,想把她揉進我的身體裏。

第二天下午兩點多我媽就先過來了,帶了些買好的菜來,說今天她掌勺。以往生日都是我去她家裏吃一頓,今年我請他們過來,跟他們說阿佑和我上司也來,阿佑是我故意叫來的,否則只多一個尚宛目標太明顯。

汪亞茹女士還是老樣子,到了家裏先是裏裏外外四處檢查一遍,表面上是檢查衛生,看我一個人有沒有好好過日子,實際上是想觀察我的生活有沒有什麽變化,有沒有把什麽人帶回家,諸如此類的事。

我盤腿坐在沙發上,余光看她像偵探一樣檢查完了,放下手機,“您還滿意不?”

“還行,衛生搞得不錯。”她也坐下來,喘了口氣。

我把果汁推倒她面前,“您辛苦了,喝點果汁,歇一歇。”

她端起杯子,沉吟片刻,又放下,“閨女啊,你說時間是不是過得特別快?我到現在還記得當年在產床上第一眼看到你,那紅紅的皺巴巴的小臉蛋,哎喲當時我就想啊,這輩子我可就要護著她,護到我老死了。”

我想了想,“我生下來時那麽醜嗎?”

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感嘆裏,不打算理我,眼裏甚至泛起淚花,“一眨眼,都二十九年了,媽媽是真老了。”

“別愁,人家都說你看著年輕,也就四十出頭的樣子,媽,其實你挺幸運的。”

幸運什麽呢?我沒講完,我一直覺得這世上活得好的女人有兩種,第一種優秀到極致,人中龍鳳,通透而智慧,她們對自己和周圍的世界的掌控來自於各種或先天或後天練就的能力:直覺、果斷、評估、取舍、平衡……顯然,我媽不屬於這種女人,她是第二種,簡單,被寵。

她們活在一個相對簡單懵懂的認知世界裏,在這個世界裏,她們不需要付出太多的努力,也不需要看透任何事,她們有煩惱,但轉臉很快就會忘掉,不是因為有忘卻煩惱的慧根,而是因為……健忘,而所有的糊塗背後,她們的世界之所以還在運轉,並且運轉得不錯,只不過是有愛她們的人在支撐著,像我媽,就我知道的,先是有我爸,然後是李叔叔,甚至我自己,也在有意無意地支撐著她。

而夾在這兩種中間的女人,也不能說活得不好,只是,蕓蕓眾生,如我,如阿佑,如蕭梓言,都在平凡且努力著。

“來往,媽媽知道,你一直看不上我。”

“啊?”

“當初你爸判刑,我很快改嫁,我知道你看不上這樣的媽媽,這麽多年,媽媽也謝謝你在面子上依舊尊重著我。”

我有點語塞,確實,這麽多年,我對她的行為耿耿於懷,但每次再深想一步,都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評判,何況,她和我爸之間的事,終究是他倆之間的,第三個人,哪怕是我做兒女的,也不可能了解全部。更讓我語塞的是,這麽些年我倆也沒聊過這麽嚴肅的話題……

“哦,媽,沒有啦,我是覺得,婚姻感情這種事,除了當事人,沒人能夠感同身受,也沒人有資格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去妄加評判,說到底是你和我爸的事,他接受就行。”

我媽嘆了口氣,我看到她眼角一皺一松間的皺紋,不知為何我想到了尚宛,當美人遲暮,只要身邊還有一個愛護她的人,便也什麽都不怕了,我希望,將來那個人是我。

“來往,”她的聲音忽然沉下許多,仿佛也清晰很多,“有些話,媽媽從沒講過,今後也不會再提,你今年虛歲三十了,我可以跟你講一遍了,但只講一遍。”

我心裏有些隱約的不安,點點頭。

“當年媽媽和你李叔叔那麽快在一起,你一定認為我們早就有一腿吧,”她頓了頓,“我知道,所有人都這麽想,但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他之前還真沒關系。”

我愣住了,說不出話。

“你爸宣判後,有一天,老李突然來找我,問我願不願意和來從善離婚,嫁給他。”

“為啥啊?”

“他當時給我分析,一來他一直挺喜歡我,但‘朋友妻不可欺’,之前也只是想想。”

“怎麽?我爸一進去就可欺了?”

“二來,他說他去征求過來從善的意見,九年不是一個短暫的時間,九年後來從善就算東山再起,也是一個老人了,不會再有年輕時的體力、精力和動力去發家致富,老婆孩子跟著他會很受罪,何況你那時候正在國外讀書,正是需要錢的時候……”

“可是我明確表示我不再繼續讀書了。”我打斷她。

“你聽我說完。那時候你說不念了,要回來,我們合計合計,覺得可能是一時想不通,也可能是想阻止我和你爸離婚,所以我一咬牙堅持離了,想著一年、兩年……你總能想通,沒想到你這孩子這麽執拗,堅持了七八年,把這條路徹底堵死了,這一點,你和來從善是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