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奇門紙狼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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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在轉瞬之間,血蘑菇平生的記憶像一條蛇一樣,一下子鉆入了張保慶和白糖腦中。等他們二人回過神來,靈廟供桌上的油燈僅有黃豆大的光亮,暗得人睜不開眼,但聽那個紙人陰聲陰氣地說道:“不除掉紙狼狐,我死也閉不上這只眼!你只需打開寶畫,念三遍牌位上的名號,到時候吸金石和《神鷹圖》都是你的!如果不按我說的去做,你們倆一個都活不成,因為我等到此時,早已油盡燈枯,供桌上的油燈一滅,紙狼狐就會占據靈廟,你身為《神鷹圖》的主人,它視你如天敵,豈能放得過你?”話音落地,油燈忽地一下滅了,陷入黑暗這一瞬間,張保慶和白糖的手電筒卻又亮了起來。

四下裏寂然無聲,剛才的一切恍如一個怪夢,卻又真切異常,由不得他們不信。二人嚇得腿肚子轉筋,額頭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掉。白糖硬著頭皮走上前去,用槍管捅了那個紙人一下。紙人耷拉著腦袋,倒在原地一動不動。張保慶用手電筒照向紙人手中的牌位,睜大了眼仔細觀瞧,這一次看明白了,那幾個字歪歪扭扭,他倒認得出,上寫“極暗九星幻造靈夢神主?狼侯胡萬增”!

打從張保慶頭一次來到長白山,誤入馬殿臣的天坑大宅撿到《神鷹圖》,就聽說過東山林場有個老洞狗子,因為打狐狸丟了一個眼珠子,是個貪小便宜的老光棍兒。後來《神鷹圖》又被個收破爛的獨眼老頭兒用十塊錢騙去,他才發覺這個一只眼的老洞狗子,很可能與金王馬殿臣三闖關東傳說中的土匪血蘑菇是同一個人,又是此人騙走了他的《神鷹圖》。這是個在東山林場躲了幾十年的老土匪,只不過沒有任何證據,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直至此時此刻,張保慶終於知道了血蘑菇的秘密,但他不想插手此事,哪個廟裏沒有屈死的鬼呢?真沒必要蹚這個渾水,只要白鷹沒落在老洞狗子手上,他也就放心了。如今他徹底想通了,帶不帶走《神鷹圖》無所謂,當了《神鷹圖》的主人又如何?縱然是《神鷹圖》上一代的主人金王馬殿臣,一輩子追風走塵大起大落,上過戰場打過仗、當過土匪要過飯、挖過棒槌得過寶畫,三闖關東發了大財,住在天坑大宅之中,埋下整整九座金塔,擱到民國年間來說,夠不上東北最大的大哥,那也是關外最大的大款了,到頭來又如何,還不是因財喪命嗎?退一萬步說,血蘑菇是什麽人?這個一只眼的老土匪不比馬殿臣殺的人少,用心之深遠,更可以說神鬼難測,為了達到目的,從來不擇手段,張保慶哪敢信他的話!況且說這話的,還是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紙人!

白糖正是這個意思:“紙牌位上的名號一遍也不能念,《神鷹圖》已然殘破不堪,上面的圖案都沒了,當不了吃當不了喝,一張破畫不要也罷。什麽血蘑菇、紙狼狐,那跟咱有什麽關系?趁早拿上吸金石走人!”

張保慶沒讓白糖輕舉妄動:“吸金石絕對是個招災惹禍的東西,何況這是血蘑菇下的餌,咱可不能當咬鉤的魚。血蘑菇頭一次用十塊錢從我家騙走了寶畫《神鷹圖》,二一次用一口空棺材把咱倆誑到這麽個鬼地方。吃虧上當可一可二,沒有再三再四的,說出大天去也不能再上他的當了。還真不是我屬鴨子的嘴硬,別人把吸金石當個天靈地寶,爭得你死我活,我張保慶偏不在乎!”

白糖也不想任人擺布,他攔住張保慶說:“行行行,你不用打腫臉充胖子,只要肯放棄,世上無難事,反正是江湖險惡,不行咱就撤!”

不過老奸巨猾的血蘑菇把能堵的道全堵死了,不論信與不信,下一步行動都在血蘑菇的計劃之中。因為對張保慶和白糖二人來說,接下來無非有兩個選擇,一是直接按血蘑菇說的做,那等於讓對方牽著鼻子走,徹底失去了主動;二是不按血蘑菇的話做,舍掉《神鷹圖》和吸金石,立刻從原路出去。可是血蘑菇也說了,石案上的油燈一滅,紙狼狐就會出來,置他們二人於死地。現在油燈已然滅了,血蘑菇的話到底可不可信?如果說不信這個邪,拍屁股走人容易,萬一受到紙狼狐的攻擊怎麽辦?

正所謂兵不厭詐,虛張聲勢這招他們也常用,但見畫樹石匣周圍的光霧越來越重,已經看不到來時的台階了。二人只能憑著直覺往前走,怎知走了二三十步,仍未見到台階,前方只有化不開的迷霧。張保慶和白糖發覺不對,下意識地用手電筒往身後一照,相距擺放油燈的石案不過三尺,分明走了半天,卻似沒動地方。二人暗暗叫苦,血蘑菇說的話似乎在一一成真,紙狼狐將他們困在了原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一想到此處,登時寒毛直豎。他們倆意識到處境不妙,憑著獵槍和棗木杠子,無論如何也對付不了紙狼狐,這個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張保慶和白糖不是省油的燈,雖比猴子少根尾巴,可比猴子還精明,然而比不了血蘑菇那個老土匪心思縝密、謀劃深遠,肯定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不到這個天坑中來還則罷了,一腳踏入畫樹靈廟,就等於鉆了血蘑菇設的套子,根本沒有回旋的余地,明知這是個套子,也只能硬著頭皮往裏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