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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口看了一眼隔壁作家的臉,作家也回望他。

“我們氏子必須在心裏確實奉祀這位新神,消除那猛烈狂亂的個性。喪家說,之後要到往生者去過的九州島,在那裏生活。如果去了那裏,我想無法再見面了吧,但即使離開也不能忘了這件事。在驍勇之魂轉為柔德之魂之前,是無示輕易將久保竣公追逼到彼岸去的。”

喪家深深地一鞠躬。

——在最後離別的神木葉上在白珠露水上

滿懷恩情的餞別形影

心平氣靜地收下吧

謹敬曰之——

真可說是絕奇的說教。

但是被這麽一說,的確,所謂安眠、升天之類的話語,並不適合久保,如果久保聽到了恐怕也覺得困擾吧。況且,這樣的話語也無法撫慰認識他的列席者的心。

當然關口也無法信服吧。

之後,喪家客氣地道謝,拿著遺骨,由神主引導退出。其它人移到房間,開始一場仿若守夜(注:守夜,日本人習慣在死者過世後第一天或第二天晚上,在靈前守夜,邀請至親好友,共敘死者的生前事跡,此時通常會準備酒宴。)的酒宴。

聚集的人裏有一半是作家。除了一位姓青木的刑警外,其余全是出版社的人,這一來,多半像是出版社在招待作家了。

關口在文壇的人面極差,幾乎都是第一次見面。在這種場合到處向人低頭很煩,但被認為是個不謙虛的家夥也很討厭,所以,結果乖乖地在一旁與青木刑警小酌。不知為何,關口只和不同業界的青木見過面。

但對於往生者的事跡,關口此時此刻想不起來有什麽可特別陳述的。

青木似乎也一樣,擺出一別“把那男人的事放在心裏最好”的表情。

因此,彼此都很少開口。

因為是葬禮,氣氛沉重是理所當然的,但關口覺得像是安心,又像失望似的,呈現飄浮空中的精神狀態。他本來就不擅於飲酒。

正在消沉時,中禪寺敦子和小泉珠代靠了過來。

兩人都是一家“稀譚舍”的出版社員工,不過小泉是關口的責任編緝,敦子是方才的神主——京極堂的妹妹。她們應該了解關口是什麽樣的男人。

不愧是明理的人,兩人都沒有要斟酒的意思。知道不會喝酒的關口討厭有人勸酒。然而……

“關口老師,事實上,在這種時候、這種場合雖然不太恰當,但是我想向您介紹一位作家……”小泉這麽說。

關口沒有交際的心情。

然而,雖然擺出難看的臉色,但從一開始,要說上下關系,關口確實是在最下層,並不是能說句“這是我的榮幸”,就是把事情解決的身分。他嘴裏還叨念著聽不懂的話,就已經來到本人旁邊了。

是一位穿著印有家徽的衣服,大個子的紳士。

“啊,你就是關口啊。不,哎呀,我拜讀過你的作品。久保竣公過世後,肩負本國幻想文學的年輕作家只有你了。其實我對你有很高的評價,握個手吧。”

手忽地伸出來,握了關口的手。關口是典型的日本庶民,當然沒有握手的習慣。只覺得被男人用力握了手,不懂那是舒服還是惡心,只應了聲有氣無力的“啊”。覺得如果回握了,好像就會變成男公關。

歐美人的感覺,關口一輩子也不會懂。

有點年紀的作家,一臉微醺。般若湯(注:般若湯,僧侶稱酒為般若湯。),不,神酒喝多了吧。

小泉介紹:“這位是宇多川崇老師。事實上,上次提過希望引介會面,但拖到現在。”

關於拖到現在的理由,關口很清楚。

不是小泉的錯,是關口一味地拒絕。說什麽是不想刻意為了丟臉而裝扮整齊出門去,像小孩一樣任性。

說到宇多川,可是大人物。擁有江戶川亂步(注:江戶川亂步,一八八四-一九六五,小說家。為日本推理小說奠定根基。)的苦澀和泉鏡花(注:泉鏡花,一八七三-一九三九,小說家,劇本家,風格獨特浪漫。)的品格,仿佛讓幸田露伴(注:幸田露伴,一八六七-一九四七,小說家,隨筆家,考證學家。擬古典主義的代表作家。)遊小栗蟲太郎(注:小栗蟲郎,一九〇一-一九四六,推理小說家,秘境冒險作家,著有《人外魔境》系列。)的魔境般——這並似懂非懂的感想,不過是關口的獨斷之言,並非社會一般的評價,但其獨特的作品的確獲得極高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