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伊佐間一成再度造訪逗子,是十二月三日傍晚五點左右。

這當然是從上次的痛苦經驗所得到的教訓。為了第二天早上的晨釣,在當地尋找投宿地點,需要多花點時間。

不過,依據上次拜訪的經驗,逗子這城市似乎沒有適合伊佐間的旅店,伊佐間只擔心這點。這並非指逗子沒有旅店,而是伊佐間要找的並非普通的旅店。他不喜歡所謂飯店或旅館,盡可能簡單樸素最好。那事由於自己老家經營旅館,已經厭煩一般旅店了。

幸好,那有點怪異的願望,不費勁立刻實現了。

仿佛理所當然似的,那裏有空房。離市中心不近,離海岸也有點距離,但逗子本來就不是很大的城市,所以沒什麽差別。再怎麽說,上次是從鐮倉走過來的。想想那次的經驗,也沒什麽好抱怨的了。

直到發現為止的過程,真的很簡單。

偶然走過的十字路口上有個小小臟臟的招牌。

雖說是招牌,只是在不知哪來的板子上用油漆寫了字。能夠看出那是個招牌,若不是注意力特強的人,就只有伊佐間這種品味奇特的人吧。招牌上與眾不同,列出“不含餐點簡易宿汨 桃囿館 壹百貳拾圓”三項住宿信息。汨字恐怕是泊的誤字。話說回來,如果住一晚一百二十圓,算很便宜,比看戲的門票還便宜。如果是溫泉旅館,要索價四百圓。如果是帝國飯店,聽說一個晚上要價超過兩千圓。不過,不確認一下設備也不知道。簡單樸素當然好,但如果太臟就很討厭了。伊佐間有點龜毛。從前,他也碰過好幾次很糟的旅店。

雖然如此,伊佐間認為不去看看不得而知。但是,招牌沒有寫地址。把眼鏡睜大仔細看,最下面小小地寫著“在此轉彎”。不過沒有寫右轉還是左轉,看來似乎不打算認真做生意。

不過,立刻就找到了桃囿館。

並且,正是伊佐間喜歡的那種旅店的樣子。

外觀是木造洋房,屋頂和窗欞上的裝飾也古色古香,有種樓閣的味道。不過,那終究只是從遠處看的狀況,稍微靠近一點,很容易就察覺那事粗制濫造的房子。蓋德很誇張,但建築物本身意外地小,在第一印象裏,唯一正確的只有古風而已。

怎麽看都是旅客自炊的那種旅店。打開門,像是玄關處放著一張彈簧已經露出來的沙發,一個穿著戰後返鄉服的男人在看報。

正面有樓梯,看起來清掃得很不徹底。在伊佐間開口前,男人無聲地用手指頭比了比,似乎在說明櫃台的位置。順著手指的方向,右手邊房間的門開著,一看,有位抱著暖爐的老婆婆獨自坐在那裏。

“先付賬,不附餐點,自炊還是帶食物進來請自便。廚房可以用,可自由外出,幾點回來也是你的自由,但是洗澡水九點會放掉。人多的時候得輪流使用,不過今天很空,可以隨你高興使用。二樓沒有廁所。我差不多要回家了,不過會有一位服務商留在這裏,所以有什麽事就來這裏。玄關不鎖,所以鞋子會最先被偷,帶進房間比較好。房間的鎖可以上鎖。”

老婆婆毫無抑揚頓挫地一口氣說完,連伊佐間的臉也沒看一眼,是固定的台詞吧。之後,終於問要住幾晚,事到如今,伊佐間也無法反悔了,說要住一晚便付了錢。

被安排住在二樓,房間約有四張半榻榻米。本來應該是西式房間吧,撬起地板貼上草席,充當榻榻米。折疊起來的寢具上放著椅墊,其他什麽也沒有。與其說是旅店,不如說是便宜下等的宿屋。並且,說不定從前是別墅還是什麽的。伊佐間如此猜想。

再過一會兒,服務生會端茶來——老婆婆方才這麽說。服務生很閑吧。

服務生其實是個饒舌的女人。伊佐間照例只會回答“嗯”和“哦”,但即使如此,還是被迫整整陪了她一個小時。

根據長得有一點親切——當然已經沒有更好的形容詞了——的服務生說,現在逗子正因“金色骷髏”的奇怪謠傳不斷而無法釣魚。

似乎從九月下旬開始就已經傳開,伊佐間上次造訪時,剛好是謠言暫時歇息的時候——據說如此。

“那個啊,這位客人,因為閃閃發亮的金色骨骸浮浮沉沉。再加上偶然,很好笑吧?那個啊,好像經過好些日子,被海水洗得發白了,於是這次又是長出頭發,又生出了肉塊,聽說那樣變成活生生的首級了。真是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