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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口巽聽著海濤聲。

非常令人不安的聲音。

關口從小就很討厭海藻。不是餐桌上的那種,而是漂流在海裏,糾結、蠢動的那種。當身體浸在海水裏,每當皮膚感受到互相摩擦的感觸,就會無法置信地全身打起寒戰來。那東西細細碎碎,卻又黏黏滑滑的,簡直無法分辨從哪裏到哪裏是一個個體。群集、糾纏、叢生,並非個體,而是整體不知所雲地主張著什麽。

長大後,聽到群生在海洋中的大海藻的故事,關口害怕得全身寒毛直豎。

想起來這件事。

這個,似乎令人懷念,又不安定的聲音,說不定是海藻騷動時的聲音?雖說海洋如母,但若海是萬物根源,那麽那裏也是死的世界。所謂出生於此世的自己,與走完人生後的自己,意義是相同的,不是嗎?

那麽,前世便是來世。萬物之母的海洋,也是永遠的冥府之海。

關口看著站在身邊的伊佐間。

受到海風吹拂,看起來很冷地拱著身體的伊佐間,竟神奇地與海相當親近。

“小關,”風聲震動著耳朵的鼓膜,聽不太清楚,“所謂那個世界……”

“啊?”

“存在嗎?”

“咦?”

“嗯……”

伊佐間微微笑了,就此沉默。關口覺得思考方才的問題很麻煩,只是望著海平面的方向。真的好冷。

京極堂所暗示的事……

——看井底。

是宇多川的小說裏的一節。

探查宇多川宅水井的作業,現正在進行中。

石井警部,不,是國家警察神奈川本部及其所管轄的警局,非常配合地接受了木場的提案。

不僅如此。多虧石井警部的盡心盡力,以及木場的同事長門的奔走,幾個搜查本部在昨晚,成立了共同搜查本部。“宇多川命案”、“逗子灣首級”、“二子山集體自殺”三起事件的搜查工作,最後進入聯合搜查的態勢。因此,本來受到正式協助的邀請,負責搜查的木場,也得以和長門光明正大地進入逗子,現在正監看宇多川宅的搜索工作。

當然,長門著眼於集體自殺和鴨田酒造、宇多川朱美間關系匪淺,也是聯合搜查得以實現的原因之一。不過,促成這搜索網意識化為強而有力的最大原因,是長期投宿桃囿館男子的存在。

——抓住長住桃囿館穿戰後返鄉服的男人。

這只不過是那位舊書店老板一時興起的想法。再說,現在想想,觸發這想法的,是站在身旁的釣魚池老板的閑話。關口至今仍想不透,京極堂到底是根據什麽聯想到的。

舊書店老板這單純的想法,通過木場牽動石井警部那位孤立於素質不良轄區警察中,飽受挫折的優秀警官,觸發其對晉升的執著,而獲致全面搜查的結果。

桃囿館的逮捕行動,木場自京極堂與石井取得聯絡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已早早進行。

不過,很不巧地沒抓到那穿戰後返鄉服的男人。男人一得知石井等人的身份後,揍倒一位搜查人員逃走了,顯然並非正常的反應。

石井警部確認投宿名簿,發現顯然是寫了假名,“東京都曲町區二番町三番地、吉田茂、三十六歲”。如果是平時,石井應該會采取謹慎的態度,先核對地址、姓名,等候結果出來再行動,但不知為何,聽說當時石井突然發火了。就此沖進桃囿館,沒帶搜索令就強行搜查房間。沒考慮到萬一什麽也找不到時的後果,是自暴自棄了吧。

但是,出現了意想不到的東西。

矢澤駿六——“逗子灣首級事件”的被害者——繡著這個名字的衣服,和據判斷是矢澤的隨身物品。不,不僅如此。繡著宇多川名字的披風——那天穿的衣服——也在其中。

桃囿館的戰後返鄉服男人,一下子變成兩期命案的重要關系人。石井一下子得意了起來,也對木場充滿感激。石井緊急決定,進行一開始猶豫不決的宇多川宅搜索工作,確保有充足人手,主張共同搜查的必要性,親自火速前往保護一柳夫婦。

——盡快保護一柳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