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邊境之南 1

  我從來沒搭過私人飛機,所以我其實無從比較。我甚至不能越過飛機,拿私人遊艇或私人島嶼來比,因為我也沒有登過私人遊艇或私人島嶼。唯一我擁有的“私人”東西是我的汽車,一輛修復的1963年份保時捷。所以……搭私人飛機很像搭我的車子。唯一差別是飛機比較大。比較快。有一個酒吧。還會飛。

  青面和不倒翁開了一輛深藍色豪華轎車到我的公寓來接我們,轎車也比我的車子大得多。實際上,比我的公寓還大。

  從我家出發,我們開下哥倫比亞路,路上經過幾個旁觀者,他們可能在猜測誰今天結婚,或哪一所中學在3月中旬上午九點開畢業舞會。然後我們一溜煙穿過高峰時刻的車潮,穿出泰迪威廉斯隧道,來到機場。

  我們沒有加入前往主航空站的車流,反而繞過去,駛向停機坪南端,沿途經過幾個貨運航空站和食品包裝倉庫,和一家我從來不知道在那裏的會議旅館,停在民用航空總部門口。

  青面進去交涉,安琪和我搜刮幹濕酒吧櫃,找橙汁和花生,塞滿我們的口袋,並爭論是否順手牽羊兩支香檳酒杯。

  青面回來,接著一個矮子跑向一輛褐黃色的廂型車,車身漆著“精密航空”幾個字。

  “我也要一輛豪華轎車。”我對安琪說。

  “你公寓門口停車很麻煩。”

  “有了豪華轎車我還要公寓幹嗎。”我湊向前座,問不倒翁:“這玩意有沒有衣櫃?”

  “有行李箱。”他聳肩。

  我轉頭對安琪說。“有行李箱耶。”

  我們尾隨廂型車開到一個警衛亭。青面和廂型車司機下車,向警衛出示他們的執照,警衛在一個本子上記下號碼,遞給青面一張通行證,青面上車,把通行證放在儀表板上。廂型車前面的橘紅色欄杆升起,我們一前一後通過警衛亭,開上柏油碎石的停機坪。

  廂型車繞過一棟小建築,我們跟隨在後,行駛在兩條跑道中間的小徑,我們周圍還有幾條跑道向外延伸,跑道兩旁的蒼白燈泡在晨露中閃閃發光。我看到貨機和豪華噴氣機和白色短程小飛機,油罐車和兩輛未熄火的救護車,一輛停好的救火車,另外還有三輛豪華轎車。我們仿佛進入一個以往隱蔽的世界,這個世界充滿權力和影響力和重要生命,重要到不必理會正常交通模式或他人設計的時刻表這樣平庸的東西。我們來到一個將商業客機頭等艙貶成次等的世界,真正的權力走廊伸展在我們眼前,點綴著降落燈。

  車子還沒停下,我已猜到哪一架是特雷弗·斯通的飛機。即使在賽斯納輕航機和利爾噴氣機環繞下,它仍然鶴立雞群。那是一架白色灣流噴氣機,細長傾斜的鼻子像協和飛機,流線型的機身像子彈,機翼緊貼著機身,機尾像魚的背鰭。好一具漂亮的機器,好一只蓄勢待發的白鷹。

  我們從轎車中取出旅行袋,另一名精密航空員工從我們手上接過去,放進機尾行李箱。

  我對青面說:“一架這樣的噴氣機什麽行情——大概得七百萬吧?”

  他呵呵笑。

  “他被逗樂了。”我對安琪說。

  “笑破肚皮。”她說。

  “我相信斯通先生買這架灣流付了兩千六百萬。”

  他說“這架”灣流的口氣好像還有兩架停在大理石首家中車庫。

  “兩千六。”我用手肘捅捅安琪。“我打賭本來售貨員要兩千八,但他們很會殺價。”

  上了飛機,我們見過機長吉米·麥肯和副駕駛赫伯。他們是一對快活寶貝,笑容滿面,濃眉在反光墨鏡後面揚起。他們向我們保證,我們可以放心把命交在他們能幹的手中,一點也不用擔心,他們已經幾個月沒摔過一架飛機了,哈哈哈。飛行員的幽默。妙透了。我百聽不厭。

  我們走回主機艙,留下他們玩他們的指針和轉矩,構思有趣的辦法讓我們屁滾尿流和嗚咽啜泣。

  機艙看起來也比我的公寓大,但也許我只是被榮華富貴沖昏了頭。

  機艙內有一個酒吧,有一台鋼琴,後面還有三張單人床。廁所附帶淋浴間。地上鋪了厚厚軟軟的淡紫色地毯。六張皮沙發椅分散左右兩邊,兩張前面有櫻桃木桌子釘在地板上。每張椅子都可以向後倒,像坐臥兩用的躺椅。

  五張椅子是空的。第六張赫然坐著格雷厄姆·克裏夫頓,別號不倒翁。我甚至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離開轎車。他面對我們坐著,膝上擺了一本皮面筆記本,筆記本上有一支蓋好蓋子的自來水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