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邊境之南 1(第2/2頁)

  “克裏夫頓先生,”我說,“我不知道你要跟我們一道去。”

  “斯通先生認為到了南邊你們可能用得上幫手。我非常熟悉佛羅裏達海灣沿岸。”

  “我們通常不需要幫手。”安琪說,在他對面坐下。

  他聳肩。“斯通先生堅持。”

  我拿起我的椅子操縱台上的電話。“那讓我們試試看能不能改變斯通先生的心意。”

  他壓住我的手,把電話推回操縱台。這麽小的個子,力氣倒是很大。

  “斯通先生決定的事從來不改變。”他說。

  我搜索他的細小黑眼珠,只看到我自己的倒影對我眨眼。

  我們於下午一點降落坦帕國際機場,在輪胎無聲無息觸地、毫無顛簸地滑上跑道之前,我已感覺到空氣中黏答答的熱氣。吉米機長和赫伯副駕駛也許像一對耍寶的蠢蛋,也許他們在其他一切生活層面真的是活寶,但從他們在起飛、降落和維吉尼亞上空遇到一點亂流時駕馭飛機的表現來看,我猜他們可以在台風天降落一架DC-10在鉛筆尖上。

  我對佛羅裏達的第一個印象除了熱,就是綠。坦帕國際機場像從一片紅樹林中央蹦出來的,放眼望去到處是綠,深深淺淺濃淡不一的綠—紅樹林葉子的墨綠,樹幹的潮濕灰綠,綠草如茵的小斜坡鑲在進出機場的坡道邊緣,鮮艷的藍綠色有軌電車穿梭在航站之間,像從電影《銀翼殺手》中冒出來的,如果這部片子改由沃特·迪斯尼導演的話。

  然後我的視線移向天空,發現一種我從來沒見過的藍色,在弧狀的白珊瑚快速道路襯托下如此濃郁明亮,我差點發誓是畫上去的。當我們眯起眼睛抵擋從電車窗子湧進來的光線時,我心裏想,粉彩,自從1980年代中葉的夜總會布景之後,我還沒見過這麽多咄咄逼人的粉彩。

  還有濕度。我的天。下飛機時我吸進一口濕氣,像一塊熱海綿在我胸膛穿破一個洞,鉆進我的肺。早上離開波士頓時,溫度在華氏三十五度左右,經過漫長冬季,感覺十分溫暖。這裏肯定有八十度,也許更高,而且濕度像濕答答、毛茸茸的毯子蓋在身上,似乎又將溫度提高了二十度。

  “我非戒煙不可。”我們抵達航空站時安琪說。

  “或戒掉呼吸,”我說,“二選一。”

  特雷弗派了車子來接我們,當然。那是一輛掛佐治亞州車牌的米黃色四門淩志,由青面的南方替身擔任駕駛。他身材高瘦,年齡在50歲和90歲之間。他的名字是庫辛先生,我有一個感覺,他這輩子除了姓從來沒有被叫過名。可能連他父母都叫他庫辛先生。在滾燙的白色熱氣中,他穿一套黑色西裝,戴一頂司機帽,但他替安琪和我開車門的時候,他的皮膚比爽身粉還幹。“午安,珍納洛小姐,肯奇先生。歡迎來到坦帕市。”

  “午安。”我們說。

  他關上車門,我們坐在冷氣裏,他繞到車子另一邊,替不倒翁打開前面乘客座的門。庫辛先生在司機座坐下,遞給不倒翁三個信封,不倒翁留下一個,把另兩個遞給我們。

  “你們的旅館房間鑰匙。”庫辛先生一邊告訴我們,一邊把車從路沿開走。“珍納洛小姐,你住611號套房。肯奇先生,你在612。肯奇先生,你會發現你的信封裏還有一套鑰匙,是斯通先生替你們租的車子。車停在旅館停車場。停車位號碼在信封背面。”

  不倒翁打開一台只有一本小平裝書大小的個人電腦,按了幾個鍵。“我們住港島飯店,”他說,“我們是不是全部回飯店洗個澡,再一起開車去庭園萬豪,據說傑夫·普萊斯待過的地方?”

  我瞅一眼安琪。“好主意。”

  不倒翁點點頭,他的膝上電腦發出嗶嗶聲。我湊上前去,看到他調出坦帕市地圖。地圖轉化成一系列城市區塊,一塊塊漸次濃縮,直到銀幕中央出現一個閃光點,周遭線條填滿街道名字,我猜那是庭園萬豪。

  我期待隨時會聽到一段錄音的聲音,告訴我我的任務是什麽。

  “錄音帶會在三秒內自動銷毀。”我說。

  “什麽?”安琪說。

  “沒什麽。”